顾衍的手段,是无声的雷霆。
二十分钟内,那场滔天风暴被一只无形的手凭空抹去。
热搜、帖子、谩骂,连同那些上蹿下跳的账号,尽数化为尘埃。
爆料的“远房亲戚”被警方从被窝里揪出,一个专职造谣的网络水军,扒得底裤不剩。
周扬的报告随后而来。
那段录音,来自当年林晚住过的精神病院,一个被开除的护工为了钱,卖出了一段偷录的残片。
资金流向,最终指向欧洲一个无法追踪的加密地址。
裁决者。
所有线索,都连成了那张阴冷的网。
顾衍清扫了战场,但林溪知道,堵得住嘴,堵不住人心。
这道伤疤,若不亲手连根剜掉,就会永远成为敌人勒住她咽喉的绳索。
她要亲手,彻底拔除它。
那一夜,林溪将自己关在书房。
顾衍没有叩门,为她留了一盏廊灯,自己守在门外那片阴影里。
他的女孩正在经历一场只属于她自己的战争。
她必须独自完成这场蜕变。
翌日清晨,书房的门开了。
顾衍抬头,心脏猛然抽紧。
她眼里没有悲伤,没有委屈,连愤怒都沉了下去。
只剩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的清醒。
“我需要开一场记者会。”她对他说,声音沙哑。
“好。”顾衍没有多问,只点头,“我来安排。”
三天后,顾氏集团总部大楼,新闻发布厅。
来自京市的数百家媒体,长枪短炮,将这里围成一片钢铁丛林。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那位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顾太太。
他们揣测着她会如何出场,是声泪俱下地博取同情,还是苍白无力地辩解澄清?
上午十点整。
发布会现场的灯光骤然聚焦。
林溪独自一人,走上发布台。
她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长发束在脑后,干净、利落。
没有顾衍陪同,没有公关团队,没有一个助理。
她就那样一个人,安静地在台前坐下,清瘦的身影,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瞬间压住了全场的嘈杂与浮躁。
林溪没有回避,平静地扫视台下。
“我知道,大家今天来,想问什么。”
“网上流传的,关于我堂姐林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真的。”
一句话,全场死寂。
紧接着,是抑制不住的哗然。
所有记者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地交换着眼色。
她承认了?
“我确实,曾经用非常愚蠢、非常伤人的话,刺激过当时身患重病的堂姐。”
“她的离去,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台下懵了。
这算什么?当众自戕?
通过屏幕,在“麒麟”基地里看着直播的陈老,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疙瘩。
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有顾衍,稳稳地坐在第一排最不起眼的位置,看着台上的妻子。
他眼中没有担忧,只有全然的信任。
他的女孩,要开战了。
“这些年,这件事像一块石头压着我,我无时无刻不在忏悔。”
林溪的眼眶,泛起一层水光,声音却依旧平稳。
“我选择成为一名心理医生,是希望用我的一生,去弥补我曾犯下的过错,去帮助更多像我堂姐一样,被困在黑暗里的人。”
“我从没想过辩解,任何解释,都换不回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充满了令人动容的真诚。
台下记者们面面相觑,原本准备好的尖酸问题,竟一个都问不出口。
气氛,开始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林溪话锋一转。
“但是,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更不是为了自我救赎。”
她抬起头,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眼眸,瞬间褪去所有脆弱,变得锐利。
“我站在这里,是为了告诉那个躲在阴暗角落,用我最深的伤疤当武器的人——”
“你的算盘,打错了。”
她倏然起身,走到发布台中央。
身后巨大的屏幕,在这一刻,骤然亮起。
出现的,不是任何证据,而是一幅色彩明媚到刺眼的油画。
画中,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坐在一片无垠的向日葵花田里,怀里抱着画夹,脸上是干净到不染一丝尘埃的笑容。
那笑容,纯净得像山巅初融的雪水。
“这幅画,名叫《阳光》。”林溪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响起。
“是我的堂姐林晚,在离世前一个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她告诉我,在她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是我,让她重新看到了阳光。”
“她说,她想画下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送给我。”
林溪缓缓转过身,看着那幅画,一行清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她不是被我害死的。”
“她是在与病魔抗争了整整五年,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后,带着对我的祝福,选择离开的。”
“而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林溪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刺骨,“你,用她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用她对我最美好的祝福,来构陷我,来撕裂我们姐妹之间最后的牵绊。”
“你以为,这能击垮我吗?”
林溪猛地回身,目光仿佛能穿透冰冷的镜头,直视那个远在欧洲古堡里的裁决者。
“不。”
“你错了。”
“你不是在攻击我,你是在亵渎一个逝去的,美好的灵魂。”
“你用最卑劣的手段,去践踏一份最纯粹的艺术。”
“你这种人,根本不配提‘艺术’这两个字。”
她的声音带着审判般的冰冷与轻蔑。
“你,只是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以窥探他人痛苦为食,卑劣、无耻,又可悲的——”
“偷窥者!”
这三个字,才是真正的诛心之刃。
它剥开了裁决者那层自诩为“艺术家”的华丽外衣,将他傲慢自负的灵魂,赤裸裸地钉在了全世界的面前。
你不是上帝吗?你不是玩弄人心的神吗?
不,你什么都不是。
你只是个上不了台面,靠偷窥别人伤口过活的变态。
阿尔卑斯山深处的古堡内。
“啪嚓!”
裁决者正端在手中的,那只价值连城的十七世纪水晶杯,在他掌心,应声碎裂。
锋利的碎片深深嵌入他的皮肉,鲜血顺着他苍白的手指,一滴一滴,落在他纯白的丝绒睡袍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只是死死地看着屏幕上,那张清冷决绝的脸。
他输了。
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战场上,被他眼中的“猎物”,用优雅,残忍的方式击溃。
他想用林溪的软肋摧毁她,结果,却被林溪用这块血肉模糊的软肋,锻造成了最坚硬的铠甲,反过来,将他的尊严,碾得粉碎。
发布会现场,早已是一片死寂。
所有记者,都被这番石破天惊的“反击”,震得灵魂出窍。
发布会结束。
顾衍穿过人群,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住那个身形单薄却脊背挺直的女人,将她护在怀里,带离了现场。
车里,他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着她。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在微微发抖。
那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崩断了所有神经后的虚脱。
他心疼到无以复加,只能用自己的怀抱,去一点点暖回她冰冷的身体。
直到她渐渐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寻回安稳。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
传递着无声的语言。
许久,他才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溪。”
“嗯。”
“下次,你站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