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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列骑士从远处疾驰而来,军旗样式并非川东游击营,而是陕西军的标识。他们掠过干涸的汉江河床,领头一骑的身影格外显眼。

此人并非寻常将官的亮银甲胄,而是一身玄色铁甲,甲片由粗铁环串联,边缘磨得锃亮,肩头和护心镜上各有一道深褐色的凹痕,似是遭了重兵器才留下的印记。

察觉到此地有主将亲兵环伺,来将翻身下马,铁甲关节处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其身后跟着上百名家丁,个个披甲,腰悬利器,见他站定,便垂手肃立马旁,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精悍与沉默。

“敢问,杨游击可在?”来人声音洪亮。

杨凡未曾见过此人,料想是卢象升麾下节制的将领,当下上前一步:“本将便是。敢问贵军是?”

“榆林镇兵,参将虎大威。”

虎大威开口时,声音带着西北汉子特有的粗粝质感,但无半分武将惯有的倨傲,像与熟人寒暄般自然。

他见找着了人,便抬手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贴在头皮上的短发,随手递给身后家丁。额角那道陈旧的疤痕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见对方是参将,高自己一级,杨凡正待客套行礼,却被虎大威伸手按住臂膀:“别来这套虚礼。刚歇下?”他目光扫过杨凡略显疲惫的面容。

杨凡这这才看清,虎大威铁甲的内衬已被汗水浸透,从脖颈一路洇染到腰腹,显然也是刚从东侧战场疾驰而来。

“正是。麾下步兵追出几里,流寇脚程甚快,在下手中无足够骑军,难以远追,刚收拢队伍正在清扫战场。”杨凡如实回答。

“刚接了督师的军令。”

虎大威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是用炭笔草就,盖着鲜红的印信,边角已被汗水浸得发潮卷曲。

“流寇昨夜遭此重创,残部正由南往东流窜,企图绕过咱们布在西边的防线。卢抚台已亲率陈于王等部骑兵衔尾急追。

抚台的意思是,命你我两股人马即刻合兵,率步兵紧随其后,务必咬住流寇尾巴,绝不能让他们缓过气来重新集结。”

他说着,蹲下身,用手指在泥地上迅速划出简易地形:“南边那片林子太密,咱们和抚标营的步兵直接走东边官道……”

画毕,他抬头看向杨凡,似乎猜到他可能顾虑缴获,直截了当地补充道:“抚台严令即刻出发,此地善后事宜交由郭进善负责。至于斩获的首级和缴获的物资,待此役彻底结束后,由抚台亲自裁定,公平二分!”

杨凡闻言,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石望早已翻遍战场,确实没什么油水可捞。他当即拱手应道:“末将领命,遵抚台钧令!”

见杨凡如此爽快,虎大威对其观感大好。他利落地翻身上马,铁甲在渐升的朝阳下泛着沉郁的冷光。

马蹄再次踏起烟尘之前,他勒马回头,又高声叮嘱了一句:“午时准时拔营!切莫误了时辰!”

望着那队马队消失在烟尘尽头,杨凡低头摩挲着手中那页带着汗渍的军令,又抬眼望向东方天际。

石望凑过来,低声抱怨道:“这卢抚台好大架子!咱们一营兵拼死堵住了流寇西逃之路,他一句嘉勉的话都没有就罢了,又催命似的让咱们马上开拔!”

杨凡对卢象升其人,心中自有前世带来的认知滤镜,并不认为对方是狂妄自大之徒。

他平静道:“军情如火,昨日虽获大胜,但除恶务尽,绝不能让流寇站稳脚跟重整旗鼓。传令辎重营,巳时三刻之前,务必让所有士卒吃饱饭!午时整队,随友军准时开拔!”

……

陕南明军的包围圈正越收越紧。

五省总督陈奇瑜整合了北面洪承畴调拨的三边精锐与卢象升的郧阳抚标和麾下集团为主力,形成了“东堵西进”的严密合围态势。

陈奇瑜又命悍将参将贺人龙扼守略阳(今陕西略阳县),彻底切断流寇窜入甘肃的退路。

再派游击唐通协助川兵名将张令驻防汉中重镇,既为保护藩王,亦为后劲,同时彻底封死农民军西进汉中、川内的通道。

陈奇瑜本人则亲率主力坐镇商洛(今陕西洋县),牢牢封锁流寇东北去路,并持续向西压迫。

三边总督洪承畴则集结了曹变蛟、左光先等精锐部属,在陕北榆林、延安一线严阵以待,防范农民军北窜。

东侧,还有李重镇和辽东悍将祖宽所部,牢牢钉在竹山方向。

面对官军天罗地网般的围追堵截,闯王高迎祥率部退入陕南莽莽群山。起初试图经子午道北进,遭卢象升顽强阻击未果。

转而又欲西攻汉中门户,又遭唐通迎头阻拦;南面入川通道则有汉中张令和太平县马祥麟重兵把守。闯营残部左冲右突无门,最终只能被迫再次折向东南。

流寇这一路狼奔豕突,川东游击营便紧咬其后,如同跗骨之蛆。

但流寇转进如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所过之处,陕南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

杨凡麾下基本全是步兵,追赶流寇骑兵主力自是力有未逮。他和同行的抚标营步兵,只能跟在虎大威部后面,进行持续尾追。

更准确地说,其实是跟在卢象升骑兵集群的烟尘之后。

往往是流寇先行转进,卢象升率大股骑兵咬住追击,再派人飞马通知步兵新的集结地点。

行军……行军……行军。

这几日,杨凡的脑子里几乎只剩下这两个字。

对于这支混合了大量新兵的游击营而言,如此高强度的急行军,无疑是巨大的挑战。每个人都疲于奔命,身心俱疲。

杨凡麾下的军官们,也缺乏这等长途疾行尾追的经验,往往在急行军中顾此失彼,队伍拉得冗长又散乱。

所幸同行者中还有虎大威。此人性格刚直,甚至有些木讷不善变通,却是个难得的直肠子,说话做事直来直去,毫无弯弯绕绕。

卢象升安排虎大威与杨凡协同尾追,显然经过深思熟虑。虎大威不似其他营伍将领那般冷漠排外,其本人勇猛善战,威望足以震慑,既能带动杨凡部,又能防止这支川兵追着追着就掉队,甚至莫名其妙自行打道回府。

这几日,川东游击营跟着经验丰富的陕西兵,也学了不少急行军的技巧与门道,渐渐摆脱了初时的笨拙与混乱。

某处废弃驿站内。

地图在杨凡指腹下沙沙作响。

上面是赞画房用墨汁精心勾勒的山川脉络、城池关隘、河流走向。

这些蜿蜒的墨线,是过去十余天游击营追逐流寇的轨迹。

流寇在陕南广袤的土地上如同困兽,疯狂扭动、反复折返,最终只在这张舆图上留下了一团令人头晕目眩的乱麻。

赞画盖世才恭敬禀报:“大人,据虎参将刚传来的消息,闯贼流窜至康宁坪后开始停聚。除了闯贼本部,其他几股流寇也被各路明军驱赶至此。

截止昨日收到的塘报分析,已确认抵达康宁坪的有闯塌天刘国能部、蝎子块拓养坤部、张妙手张文朝部、老回回马守应部、过天星惠登相或张天琳部、满天星高汝砺部。据其他明军塘报,顺天王、革里眼等部也正在汇合途中。”

寇汉霄接口道:“流寇这是被追急了,不愿意再分散被咱们各个击破,干脆拧成一股绳,如此一来,单一官军怕是不敢再轻易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