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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将半边天空烧得通红,也将无数张脸映照得如同丧犬。

闯王大旗的轰然倒塌,让本就溃散的洪流彻底陷入歇斯底里的惊恐。

“闯王!闯王在那边!”

一声嘶哑的呼喊,在绝望蔓延中投下一丝希望。

透过攒动的人头和弥漫的黑烟,陈家壮瞥见了数百骑兵出现于视野之中。

那支马队在乱军中格外醒目,马上骑士虽衣衫混杂,却个个穿着红衣,透着老营的精悍,身后不少红衣马兵还在不断汇聚过来,正是闯王高迎祥的亲随老营。

今日的闯王只裹着一件厚重的暗色斗篷,脸上不见了往日的沉稳,铁青的面色下是近乎冷酷的焦灼。

彪悍的老营奋力挥舞兵刃,在他周围劈开一条血路,吼声嘶哑如裂帛:“闪开!给闯王让路!滚开!”

刀锋毫不犹豫地斩向所有挡在前路的厮养。

陈家壮心头刚燃起的那点微光,瞬间被眼前这残酷的景象碾得粉碎。

老营的刀尖并非指向身后的官兵,而是指向了他们这些同样在逃命的人。

一股蛮横的巨力猛地从侧面撞来,一个比他强壮得多的厮养,为了抢先逃窜,用肩膀狠狠将他撞开。陈家壮踉跄着向前扑倒,啃了一嘴腥咸的泥泞。

他挣扎爬起,一道寒光攫住了他的视线。

就在闯王老营的身后,东西这两个方向同时出现了亮甲官军的身影,数百名官军马步兵如同两股铁流,冷酷无情地犁开溃逃的人群。

跑!!!

这个念头疯狂地驱动着他快要散架的身体。

老拐子枯瘦却有力的手一把将他从泥泞中拽起。陈家壮用尽残存的力气,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

他不敢回头,不敢去想身后那如影随形的马蹄和刀锋。

陈家壮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向前!逃跑!

这个词在他空白的脑海里疯狂擂动,好似催命,榨干他肺腑里每一丝气息。

五更的石泉坝,大雾弥漫。

红如炼狱。

……

五更尽,天光破晓。

卯时,黎明降临。

石泉坝连绵的流寇大营,已陷入一片焦土死寂。

杨凡伫立在一片狼藉的营地中央,目光所及,尽是绵软起伏、姿态各异的遗骸。

昨夜的突袭极为成功,在听到东线明军的号炮后,为求稳妥,杨凡特意又等了半刻,确认友军确实已猛攻流贼东侧营盘,这才下令秦起明率部突进。

他们几部有备而来,又是黎明浓雾天,流寇各部头目混杂,群龙无首,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营溃势如洪水无法遏制。

天光已亮,激战过后的汉江畔,安静得令人窒息。

能逃的流寇早已遁入山林,剩下的只有这片无边无际的废墟。散落的辎重车被砸得支离破碎,车轮歪斜地深陷在泥泞里。

尸体层层叠叠,扭曲着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姿态。零散低沉、断续的呻吟、垂死的呜咽,从四处传来。

杨凡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破烂号衣的年轻汉子,仰面倒在血泊泥泞中,半边身子几乎被重兵器砸烂,血肉模糊一片,暗红的液体仍在缓慢向外渗出。

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嘴唇无力地翕动,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伴随着胸腔里可怕的咕噜声。当涣散的目光捕捉到杨凡身上那身亮银甲胄时,瞳孔深处竟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像是绝望深渊里最后一点无声的乞求。

预备役士兵见状循着声音上前补了一刀,结束了对方的痛苦,同时利落地割下耳朵,扔进腰间的藤筐里。

前方,一面残破不堪的“闯”字大旗斜斜插在灰烬中,旗角被晨风微微吹动了一下,几名中军部属主动上前将其收拢。

缴获敌方主将的大旗,其价值远胜于散碎的贼耳。

秦起明的千总二部、散兵司、军器局官兵全部席地而坐,抓紧时间休憩。

此刻只有未参与突击的千总一部和预备役士兵在打扫战场。

浓雾已然散去,流寇营地里曾经的喧嚣混杂,此刻都已随风消散,只余下死寂和浓重的血腥气。

石望脚步匆匆地走到杨凡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哥,翻遍了,没什么值钱东西。娘的!金银细软早被流寇卷跑了。”

杨凡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大宁一战本就亏本,导致他本就紧张的经济状况愈发窘迫。虽未到山穷水尽,却也已触及他心中的警戒线。

尽管回春堂和长江时报开始缓慢回血,但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依旧如无底洞般多。

“马匹呢?”他沉声问。

“高源他们拢共抓到四十多匹。本来还能抓更多,但好些马受惊跑进东边营区了。大哥您吩咐过,不要去东边跟其他明军争抢,所以高源就没再追。”石望解释道。

杨凡扭头望去,只见高源等人抢回的马匹被牵到汉江边饮水。

这些畜生惊恐地打着响鼻,蹄子不安地刨着河岸冻结的硬土,发出空洞的“笃笃”声。

此战收获实在微薄。川东游击营至少斩杀了数千流寇,但其中多为厮养流民,真正的老贼大多已遁入南山。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流寇未组织有效抵抗,游击营自身伤亡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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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

据《石泉县志》记载,明末石泉县“叠经杀掳”,人口从四万三千锐减至二千余人,印证了该地战乱之惨烈。汉中府其他州县如紫阳、平利的方志也提到同期明军与农民军反复拉锯。

《明史·卢象升传》明确记载崇祯七年(1634年)五月,卢象升率部在石泉坝等地“连战,斩馘五千六百有奇”。

石泉坝位于今陕西省安康市石泉县,为汉水流域的战略节点,流寇在郧阳受挫后,沿汉水西撤至石泉坝,形成跨陕鄂的流窜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