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中的余烬已在夜风中消散殆尽,黎明前的冷雾里只剩丝丝灰意。 我立于废弃火站铁门外,披风紧裹肩甲,盾牌横在身前,掌心贴着那层油纸。布片与火钳残件仍在震颤,热度自皮革渗出,顺着臂骨向上攀爬,仿佛地底有脉搏在回应。
门内湿痕未干,红光如血浆凝于石面,踩上去无声,却黏连靴底,拉出细丝般的残丝。我屏息缓步,枪尖轻挑内室门栓,锈铁应声坠地。火引台裂口朝天,坑壁刻痕密布,倒序火律层层叠压,如同逆流的祷文。最深处那行仍未完成——“火可照心,亦可……”凿子仍嵌在石中,刃口朝外,像是被人猛然抽手离去。
我取出火钳残件,置于裂口中央。初火残片在怀中骤热,脉动由缓转急。银灰色的导流纹自残件表面蔓延,如同活物般爬过台面,最终指向坑底三处石缝。每一道缝隙后,都传来极细微的能量回流声,非风非水,而是火脉被抽离时的空鸣。坐标已定:东经七石岭、北谷断桥、威尔斯旧祭坛西侧暗井。三处皆为残魂转运节点,如今却成了分流口。
残件表面忽现裂纹,一道细线自柄端裂开,渗出银灰液体,滴落在手套内侧。我未动,任其附着。这液非火,亦非血,触肤即冷,却带着灼烧感。我将其封入灰蜡筒,藏于盾夹层深处。
天光渐明,我调头返营。东部军营位于隘口高地,石墙斑驳,旗幡半卷。守卫见我归来,立即开启铁闸。我未入主帐,直赴校场。晨训已始,新兵列队于火盆阵前,手持短矛,依残魂光晕辨位突进。光晕一灭,动作即滞,有人甚至原地转圈,不知方向。
我挥手令止。一名百夫长趋前:“将军,他们已习以为常,若无光引,连阵型都难维持。”
“那就断光。”我下令。
火盆被覆土掩埋,校场陷入昏暗。士兵慌乱,矛尖交错,数人相撞。我立于高台,冷声道:“你们的敌人不会等你们点火。古龙来袭时,天是黑的,风是冷的,火种在百里之外。那时,你们靠什么活?”
无人应答。
我召百夫长会议于午时。营帐内炭火微燃,地图铺于案上。我将三枚私藏残魂碎片掷于火盆,火焰腾起,碎片熔化成黑珠,滴落沙地,发出嘶鸣。一名老兵欲言,被我目光截断。
“自今日起,残魂不得用于训练、不得私藏、不得交易。违者,以通敌论处。”我声音不高,却压下所有躁动,“火是神赐,但不是拐杖。若连黑暗都走不出,何谈守边?”
散会时,一名传令兵低头经过焚毁台,嘴唇微动:“可威尔斯大人说……那是神赐的预兆。”
我未回头,只令亲卫记下其名。
黄昏,我整理文书。火站调查所得坐标、军营整训乱象、残件渗液现象,皆录于羊皮卷。此情报必须速达王庭。我取出哈维尔特制的灰蜡封筒,外裹盾牌内层皮革——那层皮曾浸过初火灰,能阻能量泄露,亦防侦测。
信使整装待发。我亲自将封筒交予其手,叮嘱:“走北谷小道,绕开哨站,夜间行进,不得点火。”
他策马出营,身影没入暮色。我立于营门,目送至山弯。
半个时辰后,一骑惊归,马口吐白沫,鞍空。封筒不在,马鬃缠着一段黑雾状纤维,触之即融,留下焦痕。我命人封锁消息,调阅三日进出名册。补给官两名,其一昨日才由威尔斯辖地调来,签名字迹与前日不同,笔锋刻意模仿,却少了顿挫。
我下令羁押。
回帐后,我重审残件。银灰液体在蜡纸上摊开,形成微小符文,与坑壁倒序火律结构相似,但多了一环闭合回路——那是能量循环抽取的标记。若此物流入更多残魂持有者之手,火脉将不再自然流动,而是被人为编织成网,受控于某一点。
我将残件锁入铁匣,置于案底。油纸内似仍残留着布片的温热余韵。
营外传来脚步声,是巡逻队换岗。我抬头,见帐帘微动,风自缝隙钻入,吹动地图一角。威尔斯辖地的边界线被风掀起,恰好盖住北谷断桥的位置。
我伸手压下地图,指尖停在那处分流点上。
马蹄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急促而沉重。传令兵冲入营门,滚鞍下马,手中紧攥半页残卷,边缘焦黑,字迹模糊。我接过,只见一行未毁之文清晰可辨:
“东部火脉分流点与威尔斯玉符共振频率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