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喧嚣与混乱,并未随着天色渐明而平息。钦天监重宝“九曜琉璃盏”失窃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天亮之前便已传遍了皇宫上层,引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而“东海龙君”与“碧眼灵尊”卷入其中的传闻,更是让事件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
清晨,天色阴沉,仿佛随时可能落下雨来。一队身着金甲、气息森严的皇宫禁军,在一位御前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迎宾馆澄心苑外。
“奉陛下口谕,宣东海龙君敖渊,即刻入宫觐见,垂询昨夜之事。”太监尖细的声音在苑门外响起,虽然用词还算客气,但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和身后金甲禁军肃杀的气势,已然表明了来意。
苑门缓缓打开,敖渊一身玄色常服,从容步出。阿禾跟在他身后,依旧蒙着面纱,但神情镇定。
“有劳公公带路。”敖渊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去参加一场寻常的早朝。
皇宫,太和殿。
今日的早朝气氛格外凝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龙椅之上,皇帝面色铁青,眉宇间除了震怒,似乎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苍白。玄真子道长侍立御座之旁,依旧仙风道骨,但眼神阴鸷。
敖渊带着阿禾步入大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带着探究、惊疑、乃至幸灾乐祸。
“东海敖渊,见过陛下。”敖渊微微拱手,算是见礼。
“龙君免礼。”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昨夜宫中发生何事,想必龙君已然知晓。钦天监重宝‘九曜琉璃盏’失窃,据闻龙君昨夜曾出现在事发之地附近,且与灵尊似乎有所牵扯。不知龙君作何解释?”
玄真子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贫道昨夜亲眼所见,贼人遁光确系往龙君所居澄心苑方向。且事发之前,龙君曾多次前往钦天监,打探‘九曜琉璃盏’之事,其心可疑!贫道怀疑,龙君觊觎我朝重宝,故而铤而走险,行此盗窃之举!还请陛下明察!”
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敖渊,指控其为盗宝贼人。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虽然不少人对玄真子近期的跋扈不满,但“盗窃镇国重宝”的罪名实在太大,若属实,足以引发两国(族)大战!
敖渊面对指控,神色丝毫未变,反而微微一笑,看向玄真子:“道长此言差矣。朕确实对‘九曜琉璃盏’感兴趣,因其有净化神魂之效,欲借来一用,救治朕之龙后神魂旧伤。此事朕早已禀明陛下,陛下亦曾应允。何来‘觊觎’、‘盗窃’之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百官,声音清朗:“倒是朕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道长,以及在座诸位。”
“请讲。”皇帝沉声道。
“敢问道长,以及钦天监诸位大人,”敖渊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玄真子和几位在场的钦天监官员,“那‘九曜琉璃盏’,既是镇守皇宫‘九龙锁天大阵’的核心阵眼之一,关乎国运社稷,理应防护严密,等闲难以接近。为何朕昨夜听闻,那存放宝灯的莲台基座之上,竟有幽冥秽力侵蚀的痕迹?此等污秽之力,从何而来?又是何人,试图污染这件镇国重器,意欲破坏大阵,祸乱朝纲?!”
此言一出,如同石破天惊!
“什么?!幽冥秽力侵蚀?!”
“九龙锁天大阵阵眼被污?!”
“竟有此事?!”
殿中瞬间炸开了锅!文武百官无不色变!九龙锁天大阵守护镐京龙脉,隔绝幽冥,乃是国本!阵眼被污,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比丢失一件宝物严重百倍!
玄真子脸色骤变,厉声喝道:“龙君休要胡言乱语,转移视线!什么幽冥秽力,纯属子虚乌有!分明是你盗宝不成,反咬一口!”
“子虚乌有?”敖渊冷笑一声,“那莲台基座上的灰黑纹路,阴冷污秽,带着明显的幽冥侵蚀特性,朕亲眼所见!若非朕以龙炎及时净化,此刻那宝灯恐怕早已被污染!道长若不信,大可立刻派人前去查验!看看那莲台之上,是否还残留着净化后的痕迹,以及……未被彻底清除的污秽残余!”
他语气笃定,眼神坦荡,让人不得不信。
皇帝的脸色也变了,他猛地看向玄真子:“国师!此事当真?!”
玄真子额角见汗,强自镇定:“陛下明鉴!此乃龙君为脱罪编造的谎言!莲台之上绝无……”
“陛下!”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只见钦天监监正傅承,不顾侍卫阻拦,步履蹒跚却坚定地闯入大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未能尽忠职守,致使镇国重器险些被污!龙君陛下所言句句属实啊!那莲台基座之上,确有幽冥秽力侵蚀的痕迹!老臣……老臣早有所察,曾数次密奏,却被……却被压下!昨夜老臣被惊醒,赶去查看时,莲台污迹已被龙君陛下净化,但残留的气息仍在!陛下若不信,可立刻派心腹之人,会同老臣与……与灵尊一同查验!灵尊神目如电,定能辨明真伪!”
傅承的突然闯入和泣血陈词,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动摇了皇帝和百官对玄真子的信任。
皇帝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看向玄真子的眼神,已然带上了怀疑和审视。
玄真子心中暗叫不好,知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他眼珠一转,再次将矛头对准敖渊:“陛下!即便莲台有异,也未必是贫道所为!说不定是有人贼喊捉贼,故意留下痕迹,诬陷贫道!况且,‘九曜琉璃盏’如今下落不明,最大的嫌疑仍是龙君!还请陛下先追回重宝,再论其他!”
他这是咬死了敖渊盗宝,试图转移焦点。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敖渊身后的阿禾,忽然上前一步,向着皇帝盈盈一礼,声音透过面纱,清脆却带着一丝虚弱:
“陛下容禀。”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个蒙着面纱、一直被忽略的龙后随侍(他们并不知道这是龙后本人)。
皇帝皱了皱眉:“你是何人?有何话说?”
阿禾抬起头,虽然蒙着面纱,但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却毫无畏惧地迎向皇帝的目光:“民女阿禾,乃是龙君陛下身边之人。民女可以证明,‘九曜琉璃盏’并非龙君陛下所盗,而且……此宝如今就在此处,并且刚刚救了民女一命。”
说着,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从怀中(实则是敖渊暗中递给她)取出了那个特制的玉盒,轻轻打开。
刹那间,温润纯净的九色光华流淌而出,驱散了殿内因争执而弥漫的阴郁气息!那盏古朴的“九曜琉璃盏”静静躺在玉盒之中,光华流转,神圣非凡!
“真的是九曜琉璃盏!”
“它怎么会在她手里?!”
惊呼声四起!
玄真子更是瞳孔骤缩,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昨夜明明……”
“昨夜明明什么?”敖渊打断他,冷冷道,“昨夜朕察觉有人意图污损宝灯,破坏大阵,危急关头,不得已出手,将宝灯暂时取走,以免其落入奸人之手,酿成大祸!同时以龙炎净化莲台污秽。此事,灵尊可为朕作证!至于宝灯为何在此……”
他看向阿禾,语气转为柔和:“只因朕之龙后神魂受损,急需此灯救治。朕原本打算,待查明真相、铲除奸佞之后,再向陛下陈情,正式借取。不想,却被人反诬为盗。”
阿禾捧着玉盒,上前几步,来到御阶之下。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一张清丽绝伦、却带着明显病弱苍白之色的容颜,展现在众人面前。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那枚淡金色的应龙印记,此刻正微微闪烁着光芒,与琉璃盏的九色光华交相辉映。
“民女遭奸人暗算,神魂被幽冥之力侵蚀,痛苦不堪。”阿禾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和虚弱,却清晰坚定,“龙君陛下为救民女,多方寻药。得知‘九曜琉璃盏’可净化神魂,这才冒险前来求借。昨夜得灯之后,龙君陛下立刻让民女尝试……陛下请看。”
她说着,将玉盒微微倾斜,让琉璃盏的光芒更多地照射在自己身上。
在众人屏息注视下,只见那九色光华如同流水般渗入阿禾的身体,她眉心印记的光芒逐渐变得稳定而明亮,脸上的苍白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泛起健康的红晕,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纯净而充满生机!
这变化是如此明显,如此神奇!根本做不得假!
“此灯……果真能净化神魂!治愈幽冥侵蚀!”有见识广博的老臣失声惊叹。
“龙后娘娘(他们已自动将阿禾视为龙后)竟然伤得如此之重……”
“看来龙君陛下所言非虚,他取灯是为了救人,更是为了阻止宝灯被污!”
舆论,瞬间逆转!
皇帝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阿禾在宝灯光华下迅速好转的气色,又看了看面色惨白、眼神闪烁的玄真子,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他身为人间至尊,对气运、对真伪自有感应。那“九曜琉璃盏”散发出的纯净神圣之力做不得假,阿禾神魂被净化、伤势好转的过程也做不得假!
相比之下,玄真子那闪烁其词、一味攀咬的态度,就显得可疑至极了!
“陛下!”玄真子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此女来历不明,或许是龙君找来的托儿!这灯……”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怒喝道,“玄真子!你口口声声指认龙君盗宝,却对莲台被污一事支支吾吾!你献上的丹药,傅监正多次密奏有问题!如今看来,你才是包藏祸心、意图破坏我朝国运的奸佞之徒!来人!将玄真子拿下,打入天牢,严加审讯!”
“陛下!冤枉啊!”玄真子脸色惨白,还想辩解,但早有准备好的殿前武士一拥而上,将其制住,拖了下去。
皇帝深吸一口气,看向敖渊和阿禾,脸上露出歉然之色:“龙君,龙后,朕御下不严,听信谗言,致使二位受辱,险些酿成大错。朕之过也。此灯既对龙后伤势有益,朕便做主,赠予龙后,聊表歉意与谢意。多谢龙君仗义出手,保住我朝重器,揭穿奸佞面目!”
一场朝堂风波,以玄真子被擒、宝灯赠予而戏剧性地收场。
然而,敖渊和阿禾心中都清楚,事情远未结束。玄真子背后是否还有黑手?那试图污染九龙锁天大阵的幽冥之力,究竟来自何方?赠灯是福是祸?
但无论如何,眼前这一关,他们算是闯过去了。而且,阿禾的伤势,也终于有了彻底治愈的希望。
走出太和殿,天色依旧阴沉,但阿禾却觉得心头一片明朗。她悄悄握紧了袖中的“九曜琉璃盏”,又抬头看了看身边敖渊沉稳的侧脸。
京城的水再深,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