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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荔树仙缘 > 第471章 矛盾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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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绍青他当然清楚,这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拖延战术。当熊岳池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当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这片狼藉的地面,最终定格在自己这副不成人形的躯体上时,所有的伪装都将瞬间土崩瓦解。那份他苦心经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保住的“面子”,将会像阳光下的露珠一样,迅速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刻的狼狈,将比现在更加赤裸,更加无处可逃。

但那完全不一样!亲眼所见,是“结果”,而非“过程”。他可以抢在熊岳池开口之前,就声泪俱下地控诉郑志肃的手段如何卑劣、如何出其不意。他可以夸大敌人的强大,来衬托自己的“不幸”。他可以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勇敢抵抗、但终因寡不敌众而落败的悲情英雄。一个既定的事实,是可以被重新叙述和解读的。他可以把失败的责任,像丢掉一件烫手的衣服一样,毫不犹豫地全部推到郑志肃的身上。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他为自己预留的最后一线生机。

而如果现在就在传讯符里亲口承认自己的惨状,那就等于是在求救的伊始,就率先缴械投降。他亲手为自己贴上“失败者”的标签,然后把这个标签,连同他那仅存的、破碎不堪的尊严,一起用双手奉上,递到熊岳池的面前,任其审视,任其评判,甚至任其践踏。那是一种主动的、不可逆转的自我贬低,是从根本上否定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他可以接受被打败,但绝不能接受自我承认的失败。

这便是他最后的、可悲的底线。他宁愿让熊岳池看到一个沉默的、伤痕累累的“结果”,一个可以引发同情和愤怒的残局;也绝不愿让他听到自己那充满恐惧和痛苦的“过程”,那声代表着彻底崩溃和绝望的“哀嚎”。结果可以被美化,可以被利用;而过程,那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哀嚎,将是他作为“冯绍青”这个人,最终的、无可辩驳的耻辱证明。

这便是他,冯绍青。即便身处地狱,即便双腿已断,即便生命垂危,他心中最在意的,依然是那虚无缥缈的“体面”。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可悲而又顽固的虚荣心,是他作为世家子弟刻在灵魂里的烙印。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金钱、权力、地位都已离他远去,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这根名为“体面”的、看似坚实实则一折即断的稻草。他紧紧抱着它,仿佛抱着全世界,殊不知,这根稻草,正是将他拖入更深渊的最后一根锁链。

那枚传讯符上最后一丝微弱的幽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挣扎了几下后,终于彻底熄灭,沉入死寂。这光芒的消逝,仿佛一个无声的宣告,宣告着他求救的信号已经射向了未知的远方。然而,冯绍青却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五根手指如同最坚固的铁钳,死死地攥着那块已然冰冷的符石。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皮肤下的青筋根根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破表皮。他不是在握着一块石头,而是在攥着他整个世界的重量,攥着那根连接着生与死的、脆弱到极致的丝线。他不敢松手,哪怕一丝一毫都不敢。他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恐惧,仿佛只要他一松开,这最后的希望就会像握不住的沙,从指缝中流逝,消散在这冰冷的空气中,彻底将他抛弃。

他的身体毫无生气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处,引发一阵阵足以让他昏厥的剧痛。这具肉身在承受着地狱般的折磨,可他的精神世界,却上演着一场比肉体痛苦更加酷烈的战争。那不是一场与外敌的战斗,而是一场源自内心的、自我撕裂的煎熬。一个声音在尖叫着“活下去”,催促他不顾一切地抓住任何机会;而另一个声音却在哀嚎着“要体面”,警告他不能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去迎接救援。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激烈碰撞,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流,将他的意识冲刷得支离破碎。这场祈祷,因此变得无比矛盾,无比痛苦,像一把双刃剑,无论他选择哪一边,都会被另一边刺得遍体鳞伤。

在这片混乱的意识风暴中,一个念头顽强地浮现出来,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如同念诵着最神圣的咒语般,在心中疯狂地默念着:“熊哥,你一定要快点来……” 这句话,起初还带着一丝完整的逻辑和恳求的意味,但很快,就被剧痛和恐惧搅得支离破碎。它不再是一句完整的话,而是化作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冲撞。“快点……来……熊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和绝望的湿气。这不再仅仅是请求,而是一种执念,一种将所有生的渴望都浓缩而成的、最原始的呼唤,是他对抗眼前这个微笑着的恶魔的唯一武器。

这句破碎的祈祷,是他生命本能最直白的呐喊。那是对“生”这个字眼最纯粹、最贪婪的渴望。他贪恋这世间的繁华,贪恋他未曾享尽的荣华富贵,贪恋他那些俯首称臣的下属,贪恋他未来可能拥有的一切。他不想死,尤其不想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死在郑志肃这样一个他曾经瞧不起的人手里。这份渴望,让他将所有的期盼都寄托在了那个即将到来的“熊哥”身上。在冯绍青此刻的认知里,熊岳池不再是那个他需要费心巴结的“熊大人”,而是从天而降的神只,是驱散黑暗的曙光,是能将他从无尽深渊中打捞上来的、唯一的救世主。

然而,就在这求生的呐喊达到顶峰时,另一个声音,那个代表着虚荣和自尊的幽灵,却又阴魂不散地浮现出来,在祈祷的末尾,冰冷地、怯懦地加上了一句:“……但,最好不要太快。” 这半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它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不合时宜的理智,一种在生死关头依然要计较得失的愚蠢。他害怕,害怕熊岳池来得太快,快到他来不及整理好自己破碎的衣衫,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迹,来不及在脸上摆出一个哪怕最勉强的、却依旧能维持尊严的表情。

这半句补充,并非是对救星的怀疑,而是对赤裸裸的现实的恐惧。他恐惧的,是熊岳池推开门时,看到他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被郑志肃随意地踩在脚下的那一幕。他恐惧的,是熊岳池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轻蔑与怜悯。那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为了保住那最后一丝、可怜的、名为“冯绍青”的体面,他愿意用生命去赌。他正在进行一场垂死挣扎,不是对抗郑志肃,而是对抗自己内心那个无法接受失败的形象。他要挣扎着,哪怕只是装模作样,也要在救星到来时,看起来不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