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妈把最后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上桌时，院子里的灯刚好亮了，昏黄的光裹着皂角的清苦香涌进厨房。“你俩咋才进来？布偶晾好了？”她往陈砚之碗里扒拉了两大勺鸡蛋，“小石头娘刚才来问了，说那布偶是孩子攒了半学期零花钱买的，丢了两天没吃饭，你们要是找着了……”
“找着了！”陈砚之嘴里塞着面条，含糊不清地抢话，“洗干净晾着呢，明儿一早就能拿给他——娘，你这鸡蛋炒得比上次嫩！”
林薇刚夹起一筷子面，被他这话逗得差点喷出来，赶紧端起旁边的面汤顺了顺，瞪他一眼：“吃你的吧，没人跟你抢。”
“谁抢了？”陈砚之挑眉，又往她碗里夹了个荷包蛋，“给，补补，下午扔石子扔得手都抖了。”
陈砚之妈在旁边看得直笑：“你俩这拌嘴的劲儿，跟我和你爸年轻时候一个样。”
林薇的脸“腾”地红了，低头扒拉着碗里的蛋，没留意陈砚之耳根也泛着红。
吃过饭，陈砚之拎着马扎往院里跑，林薇跟出去时，正见他踮着脚够晾衣绳上的布偶。“别碰！”她赶紧喊，“刚晾上哪能碰？明儿准得潮乎乎的。”
“我就看看干没干。”陈砚之缩回手，指着布偶耳朵笑，“你看它歪着头的样，像不像小石头哭丧着脸的德行？”
“别笑人家。”林薇走到晾衣绳下，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刚好蹭到陈砚之手背，两人都顿了下，又同时往旁边躲，撞在一块儿，“哎哟”一声捂着胳膊笑起来。
月亮不知啥时候爬上来了，银闪闪的光洒在布偶身上，缺了的耳朵在绳上晃啊晃，倒像在跟底下的人打招呼。林薇忽然想起下午扔石子的事，戳了戳陈砚之胳膊：“你刚才第九下那下，手腕是不是又太僵了？”
“哪有？”陈砚之梗着脖子，却悄悄拿起脚边一块小石子比划，“我觉得挺顺啊。”
“顺啥顺，”林薇弯腰捡了块扁石子，“你得这样——”她侧身站定，手腕轻轻一旋，石子“嗖”地飞出去，在院角的水缸里连跳了十下，最后“咚”一声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在缸沿上，像撒了把碎银。
“看到没？”她转身，正对上陈砚之的目光，那眼神亮得像水缸里晃的星光，看得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别过脸，“其实也没啥难的……”
“林薇，”陈砚之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说……小石头会不会怪咱们把布偶洗得太干净？他之前总说脏脏的才有劲儿。”
“傻样。”林薇笑出声，“孩子的心思你不懂，他是怕别人说他爱惜布偶‘不爷们’。上次我看见他偷偷给布偶缝尾巴，针脚歪歪扭扭的，被人撞见还说是猫抓的。”
陈砚之听得直乐，忽然指着天上：“你看那星星，跟你下午扔石子的水纹似的！”
林薇抬头，银河在天上铺开来，星星一颗接一颗亮起来，真像石子在水面跳的圈。晾衣绳上的布偶还在晃，月光把它的影子投在地上，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像个小小的人在蹦跶。
“明儿给小石头送布偶的时候，咱带着他去河边？”陈砚之忽然说，“我再练练十下，你帮我看着哪儿不对。”
“行啊。”林薇点头，“不过得让他请咱吃冰棍，橘子味的，上次他还欠我一根呢。”
“那得要两根，”陈砚之立刻接话，“我替你要，他要是不给，我就把布偶的耳朵再缝歪点。”
“你幼不幼稚！”林薇笑着推了他一把，他顺势往后一仰，撞在老槐树上，“哎哟”一声揉着后背笑。
院里的灯忽明忽暗闪了两下，陈砚之妈在屋里喊：“熄灯了啊！俩孩子别疯了，明儿还得早起呢！”
“知道啦！”两人齐声应着，却都没动。
晾衣绳上的布偶还在晃，星星在天上跳，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衬得院子里静悄悄的。林薇看着陈砚之被月光照得发白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要是能长点，再长点就好了。
“那啥，”陈砚之挠了挠头，“明儿……明儿我早点起，给你占个好位置扔石子，水边那块平滩，特适合练十下。”
“嗯。”林薇应着，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风吹过晾衣绳，布偶轻轻撞了下旁边的空衣架，“叮咚”一声，像谁在远处敲了下小铃。两人抬头看过去，月光下，那缺耳朵的兔子布偶，好像正对着他们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