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等我吗？”
张善延说出这句话的声音里，
渗透着一丝微弱的颤抖。
“没有很久。我也很快就来了。”
咧嘴一笑说出的话，
听到那句话，张善延不得不皱起眉头。
那句话的意思是，仇杨天终究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怎么知道的……”
张善延心生疑问。
“为什么惊讶？”
张善延抬起头，回应仇杨天的提问。
“反正你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来找我的，不是吗？”
“…!”
“反应挺有意思的。嗯，你那时候也还是这样啊。”
张善延把仇杨天那些莫名其妙的后续话语抛诸脑后，专注于眼前的话。
——同样的原因。
想到那句话，
他同时想起了以前仇杨天在他们组里说过的话。
——你会死在这里。
这是仇杨天对他说过的话。想到这里，他微微握紧了拳头。
“真是令人费解的话。”
“您这表情可比谁都理解啊。不然您来找我干嘛？该干嘛干嘛，得抓魔物啊。”
“...”
听着仇杨天吐出的话，
张善延不由得咬牙切齿。
是因为仇杨天特有的说话方式吗？
是因为那其中蕴含的嘲讽吗？
抑或是，因为仇杨天毫不掩饰地向自己流露出的恶意？
如果都不是，
那是因为从头到尾都阻碍自己前路的仇杨天的才能，就不得而知了。
“不对。”
不是不知道，
这是在装作不知道。
张善延早已知道原因——
那家伙的存在本身就是问题。
那份仿佛违逆天意的才能，以及他对自己散发出的恶意，
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起，
直到现在，以及未来，都将阻挡自己的前路。
张善延理应走在所有人前面，
理应比所有人更耀眼。
然而，那个碍眼的家伙从一开始就一直走在他前面，
甚至更加光芒四射。
即便借助自己的情报网和丐帮的助力，
那也终究会达到极限，
何况丐帮还渐渐有退出之势呢。
怎能忍受得了呢？
那家伙对他来说就像个巨大的障碍。
张善延藏起颤抖的拳头，对仇杨天说：
“那仇公子不也一样吗？”
“什么？”
“就是你说在等我。仇公子不也得抓魔物吗？”
仇杨天听了张善延的话，嗤笑一声：
“没错。是得抓魔物。”
“那现在……”
“正在抓啊。现在。”
仇杨天的话让张善延皱起了眉头，
因为周围没有魔物的气息。
“虽然披着人皮，但并非都是人类。如果沉溺于本能，忘记了真谛，只知道胡作非为。那不就是魔物吗？”
仇杨天笑着说出的话，
一如既往地刺入张善延丹田下隐藏的本心。
仇杨天眼中蕴含的情绪太明显了，
态度也一样。
张善延不喜欢仇杨天那种不顾他人眼光、随心所欲胡作非为的样子——
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戴着面具，忙着在意他人的目光，
那家伙怎么能那样做呢？
即使那样做了，周围怎么会聚集那么多人呢？
是自己错了吗？
这种念头越是掠过，
张善延就越是不喜欢那家伙。
自己没错，
必须如此。
“你是想杀了我吗？”
张善延说出的话，
仇杨天仿佛觉得荒谬般回答：
“怎么现在又装受害者了？这家伙真搞笑。”
张善延压下心中的情绪，看着仇杨天的眼睛问道：
“我还是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仇公子讨厌我的理由。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错事？”
张善延觉得很冤枉。
他确实接受了血魔的血气，
也确实通过各种手段，以一种多少有些肮脏的方式获得了自己的地位，
但至少在比武祭当时，他并没有对仇杨天造成太大的伤害。
虽然手段有些下作，
但本人的才能却很出众——
即使没有搞小动作，也未必不能在弱冠之年前达到绝顶。
张善延确实是个天才。
仇杨天突然说非常讨厌他，
毫不掩饰地表达恶意，
在张善延看来，这确实无法理解。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就不能说只是讨厌吗？”
一个一个解释实在太麻烦了，
把讨厌的理由一一指出来，又能用在哪里呢？
“就算说了前世的经历，他能理解吗？”
换句话说，
现在的张善延还没有犯下那样的罪。
实际上，
今生看到与前世不同的人，也有过没有杀掉的情况。
当然，
“你不是也讨厌我吗？就当是互不相干吧。”
这不包括张善延。
“那你想怎么样？”
“现在连说讨厌我都不否认了？”
“……是说要在这里进行生死决斗吗？”
“生死决斗不错啊。不过你有自信吗？”
仇杨天咯咯笑着说出这句话，
张善延的脸扭曲了——
那张平时笑起来显得很善良的脸，
突然间变得如此扭曲，真是新鲜。
“……如果不是那样，你是想暗杀吗？在神龙馆的教官们遍布四周的情况下？”
“所以说啊。我也有点好奇。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虽然自己泄露气息后甩开了一些人，但教官们确实遍布四周，不是吗？
咔嗒。
仇杨天转移视线，看向张善延的身后。
那里站着铁镇善。
铁镇善周围展开的气幕很奇特——
以铁镇善的境界，无法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
看来是覆盖了其他东西。
“什么啊。”
说是气幕又有些模糊，像是经过了微调。
“音功？”
可笑的是，似乎是声音的领域。
集中注意力一听，能听到嗡嗡作响的声音。
看到这个，就知道张善延是想方设法把铁镇善拉过来，避开教官的视线来找自己了。
如果和前世的经验一样，
这次也是同样的手段。
因此仇杨天心生疑问：
正如张善延所说，教官们遍布四周，
如果突然做出这种事，
张善延自己有办法应对吗？
“那家伙从来不做无法收拾的事。”
也就是说，他总是留下逃跑的后路。
那种家伙现在不会毫无顾忌地做这种事吧？
想到这里，仇杨天将视线从铁镇善身上移开，看向张善延：
“你说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对吧？”
“...”
“如果非要说为什么讨厌的话，那是因为我太清楚你将来会怎么做了。”
“你说什么……？”
“虽然你好像在极力掩饰，但肮脏的欲望太强烈，一眼就能看出来。”
仇杨天从坐着的岩石上下来，看着张善延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后辈都他妈是废物？”
“...”
“你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会觉得所有人都得跪下，你才能爬上去……”
前世也是如此，这次又会怎么样呢？
“结业后会进入武林盟吧。虽然是盟主的儿子，但会从最末端的剑队队员做起。那样对世人印象好。”
每吐出一个字，张善延的表情都会发生变化。
“反正很快就会爬上去，所以末端不末端都无所谓……流言蜚语什么的，反正牵扯到的人渣很多，他们会自己处理的。”
“……那个……”
张善延捂住嘴，
他差点脱口而出“你tmd怎么知道的”。
仇杨天毫不在意，继续说着：
“那之后会做什么呢？假装好人，去解救那些被魔物困扰的平民吧。到这里为止都很好。”
去解救百姓，
听起来是个好意。
张善延再怎么说也是个“垃圾”，
如果是那样的意图，多少还能体谅一下。
但是，张善延就是张善延。
“那些魔物的袭击。是你计划的吧？”
“…!”
“你就是那样的人吧。”
张善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预料——
前世张善延确实是个出色的武人，
但与最年轻就担任大主之职的魏雪儿相比，他有很多不足之处。
张善延之所以被称为“流星剑”，被许多人称为侠客并担任大主，是因为……
他真的在危机中如流星般出现，斩杀魔物，将人们从魔境门中解救出来，
这样的事太多了。
百姓们都说他是新的侠客兼英雄，
甚至连盟主的儿子张善延也受到高度评价。
但仇杨天知道，
最终，那些人经历的魔物袭击和张善延的救援，
都不过是张善延一手策划的戏码罢了。
准确来说，可能有些不同——
被魔物吞噬而死的人是真的，
只有利用这一点假扮英雄的张善延是在演戏。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那个……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仇杨天的话，张善延的脸颤抖起来。
“您的妄想太过分了，仇公子。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只是个猜测。”
如果按照张善延的话，问人类如何利用魔境门，
答案早已近在眼前——
不就在后面吗？
那个能打开和关闭魔境的家伙。
“诸葛镇善。”
是铁镇善还是诸葛镇善呢？
不知是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
但正因为有那家伙，张善延才能迅速爬到高位。
世人总是渴望英雄。
长相英俊，武功高强，背景雄厚的张善延，
在魔境门中解救百姓，成为年轻英雄，并未花太长时间。
可他实际上是利用魔物和魔境门，
将人们的生命当作饲料抛出去，
这与为了自己的声望而利用他人没什么不同。
当然，仇杨天讨厌张善延的原因并非仅此——
虽然这确实是卑鄙的行为，但作为一个本来就不信任正派的人，
听到那种事也不会受到冲击，
只是在想：张善延当时确实是那样，现在会不一样吗？
仇杨天想起了张善延刚才的话：
“我对你做了什么错事？”
同时也在想：从一开始就应该杀死他。
魔教的智囊，天有狼牙诸葛褐，为什么留他活口？
那家伙活着，
现在的张善延，为什么要杀他呢？
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张善延，
仇杨天突然开口了：
“好，给你个机会。”
“...”
听到仇杨天的话，张善延吓了一跳。
“如果你现在什么都不做就回去。我想试着好好看你一眼。”
他在找能让张善延活下去的理由吗？
不是，
只是想摆脱矛盾——
让诸葛褐活下去，却杀死张善延。
当时只是个简单的理由：诸葛褐不是自己认识的天有狼牙，只是个小男孩。
而且，
之所以能将她视为南宫霏儿而非魔剑后，
是因为她不是魔剑后，只是个苦恼着寻找平凡的女人。
仇杨天不是善人，
他自己最清楚这一点——
该杀的家伙就杀，
张善延本是其中最靠前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怎么样？”
张善延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
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仇杨天带着一丝感兴趣的表情等待着，直到忍无可忍地开口：
“说点什么……”
“现在没关系了。”
这时，张善延才抬起头。
“…!”
仇杨天看到抬起头的张善延，瞬间闭上了嘴——
张善延面无表情，
既不像刚才那样扭曲，也不是像戴着面具般笑着，
只有面无表情。
就在那时，
咔嚓-!
“这是……!”
仇杨天站着的地板发生了异变，
地板开始像裂开一样分开。
嘶————!
地板异变的同时，风压席卷了周围，
有什么东西正在打开。
张善延看着它，对仇杨天说：
“我是第一次看到。果然是很神奇的样子。”
“你……!”
仇杨天努力想要动弹，
但不知是不是地板上的异变造成的影响，身体竟僵硬了。
“你没那么容易动弹的。”
地板上打开的东西，
据说能束缚绝顶高手的力量。
张善延确认了仇杨天僵硬得动弹不得的样子，
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
“果然，还是除掉你比较好。从一开始就碍眼。”
不知是不是出乎意料的束缚，仇杨天的眼睛惊讶地睁大了：
“你从一开始就想……杀我？”
“是的。因为你的眼睛不合我心意。”
张善延像累了一样，把头发往后捋：
“区区一个不入流家族的后起之秀。竟然那样看我。真是让我很不爽。”
“...”
“而且，虽然不愿承认。你强得像个怪物。”
说着，张善延淡淡地笑了：
“真是让人恼火啊……”
摘下假面后的样子，
和在神龙馆中展现的样子判若两人。
“刚才那么多教官在。你问我打算怎么办？”
“你……”
“我也觉得那样做不容易。所以干脆痛痛快快地大闹一场。正好也有志同道合的人。反正你也要消失了，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
裂缝越来越大，
不知不觉间，形状已经形成——
虽然在地上形成很奇怪，但那样子分明就是魔境门，
由他人生成的魔境门。
看到那样子，张善延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
“果然……找出来真是太好了。以后可以派上大用场了。”
很满意，
比预想的还要满意。
张善延光是看着，就被那压倒性的气势和氛围所震撼，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那仇杨天不是连一步都动不了吗？
“我说过。不会放过你。”
他发誓要让那家伙跪下，
虽然最终没能让他跪下，但这样也心满意足了——
至少能让仇杨天在自己眼前永远消失。
那样的话，魏雪儿也会……世间的评价最终也会……
“这样就够了吗？”
“…你说什么？”
魔境门全部打开的时候，
一个与刚才不同的、泰然自若的声音侵入了张善延的耳朵。
“刚才说什么了……。”
“呀，现在可以关了。”
仇杨天的话音刚落，
呼!
站在魔境门上的仇杨天瞬间从张善延的视野中消失了。
明明动不了的…!
“咳!”
张善延的视线摇晃着，身体剧烈地颤抖。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时候，脖子已经被抓住，被拖到了魔境门上。
“这…这…这…!”
“太好了。”
抓住张善延脖子的仇杨天，
灿烂地笑着：
“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做就走的话。我可能会有点麻烦。”
“怎…怎么会。”
咔嚓咔嚓-!
在张善延对现在的情况感到震惊的时候，
铺在地上的魔境门动了——
有时像粘稠的沼泽，
有时又像要一口吞下一切的巨大嘴巴。
“你很惊讶它是怎么动的吗？”
“你，你放开…!”
“我也是这么觉得，真神奇。我能动。啊，这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你立刻放开我！这样的话你也会！”
尽管张善延大声叫喊，
仇杨天只是笑着：
“我本来就是要走的。你就不清楚了吧？”
“那是什么…!”
“咱们俩好好地去旅行一次怎么样。”
仇杨天带着笑意，话音刚落，
轰隆隆-!
铺在地上的魔境门，
粗暴地将两人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