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金斯脸上的狞笑凝固成了某种怪异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宇宙诞生以来最不好笑的笑话。
他身边的副官，那个瘦猴般的男人，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整个“利维坦号”的舰桥，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屏幕里那个气定神闲的女人。
“买？”霍普金斯粗粝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哈哈？”他身后的一种星盗纷纷笑出声。
一个星盗头子，一辈子都在琢磨怎么抢，怎么从别人嘴里夺食。
现在，竟然有猎物居然主动开口，要他付钱？
凌飒晃了晃手里的茶杯，热气氤氲。
她说话的语气，淡淡丝毫没有被对方嘲讽影响到。
“霍普金斯船长，我这个人不喜欢绕弯子。”凌飒身体后仰，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大夏寰宇科技准备进行一次‘战略性迁移’。”
“因为你知我知的原因，离开这里。”凌飒点明了原因，“碎金港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它即将成为‘不良资产’。”
她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我是一个商人，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与其让它烂在手里，不如在它彻底贬值前，卖个好价钱。”
霍普金斯沉默了，他死死盯着凌飒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的谎言或者诡计。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纯粹的、属于商人般的精明。
他身边的副官终于反应过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头儿，她这是不是想拖延时间？”
霍普金斯没理他，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乱。
这个女人的思路，有些让他无法理解，但既然对方敢这么说，一定有理由，他倒要看看。
“你想要什么价？”他沉声问。
凌飒笑了，那笑容在霍普金斯看来，比他见过的任何武器都危险。
“第一，立刻停止你那套可笑的自由阵线理论。”
“并且，要用你的影响力，向整个北域宣布，你愿意与大夏寰宇科技，进行一场友好的‘资产交接’。”
“我要你，为我的撤离正名。”
“放屁！”霍普金斯一拳砸在扶手上，震的合金椅摇摇欲坠。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他刚刚才慷慨激昂地号召所有人起来反抗暴政，转头就告诉大家“我们是来谈生意的”？
他的脸往哪儿搁？“北域自由阵线”不就成了个笑话？
凌飒像是没听到他的怒吼，继续慢条斯理地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从现在起，到我彻底离开乱星海北域为止，你的‘黑帆’舰队，要全程为我的迁移舰队护航。”
舰桥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把“黑帆”的脸皮扒下来，踩在地上，还碾了两脚。
对面霍普金斯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但凌飒见好就收。
“第三。”凌飒竖起第三根手指，“你只要象征性的支付一笔星币，数目不重要，意思一下就行。”
霍普金斯刚想骂人，却听到凌飒话卡住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些被贵族们扔在各个矿星上的矿奴，我要全部带走。你得帮我把人集结起来，一个都不能少。”赤蝎的人都在忙转移资产，而且矿星数目不小，有现成的劳力为什么不用？
霍普金斯彻底愣住了。
矿奴？那些半死不活的累赘？
他图谋碎金港，是为了这里的工业设施，是为了航道，是为了一个稳固的基地。
这个女人，居然为了那么一群“垃圾”，跟他谈了半天条件？
“你疯了？”霍普金斯眯起眼睛，真的觉得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凌飒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羲和。”
“我在。”
舰桥的主屏幕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不再是凌飒的脸，而是一片深邃的小行星带。
紧接着，画面拉近，一颗不起眼的、伪装成陨石的自动工程船出现在视野里。
它的机械臂正在娴熟地抓取周围的矿石，送入船体内部的熔炉。
另一端，一条全自动生产线，正在源源不断地“吐”出一个个黑色的、如同机械蜘蛛般的物体。
正是之前全歼了“狼厉”小队的磁力蜘蛛。
无数的磁力蜘蛛被生产出来后，自动附着在周围的小行星上，进入休眠状态。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霍普金斯瞳孔猛地一缩。
他终于明白，那场战斗不是偶然，也不是单纯的地利优势。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对方早就埋下的，可以无限复制的、由机器人军团构筑的死亡陷阱。
“你不想要，无所谓。”凌飒的声音幽幽响起，仿佛来自地狱的招商引资。
“大不了，让这片小行星带变成永久性的禁区。”
凌飒上挑的眉峰凌厉，眼里满是认真。
众人心头一颤，顿时想起来，对方手里最大的底牌，那个叫‘羲和’的超脑，不知道在这片星域埋了多少坑等着他们去踩。
黑帆等人顿觉头皮发麻，果然超脑什么的最是恐怖，只要给它时间和资源，就会无限进化。
凌飒没给他们太多的时间考虑，继续道。
“或者，我换个能付得起价钱的人谈。我想，那些同样被赤潮赶来南方同胞，比如‘铁骸’或者‘幽灵船’，应该会对一个完整的工业港很感兴趣。”
霍普金斯感觉脊背发凉，随即陷入了剧烈的天人交战。
买，丢的是面子，是虚名。
不买，他将面对一个无穷无尽的机械军团，碎金港近在咫尺，却可能永远都拿不下来。
甚至，还会被别的势力捷足先登。
他带领先头部队来北域，就是为了抢占先机，在将来对抗赤潮的时候，能够多争取一线生机。
而一个拥有完整工业体系和防御设施的母港，其价值远比那虚无缥缈的“自由”口号要重要一万倍。
这个女人，把他们所有人的心思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呵！我凭什么信你。”霍普金斯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呵！”凌飒的声音带着蛊惑，“这是一次双赢的交易。你用一些不值钱的面子，和一些你眼里的‘累赘’，换取了整个北域的未来。多划算。”
霍普金斯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舰桥里格外清晰。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就在他的理智摇摇欲坠之时，凌飒抛出了最后一根稻草。
“哦，对了。成交之后，碎金港的‘羲和子系统’，包括那套‘庭院清理系统’的控制权，也可以进行转让。”前提是你出得起价。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霍普金斯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死死盯着屏幕，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最终选择了屈服。
“……我同意。”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三个字。
一场席卷北域的风暴，就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消弭于无形。
半小时后，“血鲨”霍普金斯的声音再次响彻公共频道。
他撤销了之前的“讨贼檄文”，转而用一种别扭的、强行挤出热情的语调，宣布与大夏寰宇科技达成了“历史性的资产转让协议”。
整个乱星海北域，所有等着趁乱分一杯羹的大小势力，全都傻了眼。
……
“利维坦号”舰桥。
霍普金斯挂断通讯，有些颓然的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比歼灭一支舰队还累的仗。
他靠在椅子上，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头儿，我们真的要……”副官小心翼翼地问。
“按她说的办！”霍普金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重新开始喝茶的女人，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为了防止对方有诈，也为了找回一点场子，他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
“我要亲自带人进碎金港，和你当面完成交接。”
办公室里，听到这个条件的石裂风和沙海波脸色同时一变。
“老板，不能答应！这家伙太危险了！”沙海波急得直摆手，“赫连舰长不在，我们没人能压制他！”
石裂风也皱起了眉，这太冒险了。
凌飒却像是没听到他们的反对，看着屏幕里的霍普金斯，笑了起来。
“当然可以。”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笑容，似乎还带着某种期待。
“派对，总要有几个主角才热闹。”
她关掉通讯，对身边的羲和轻声吩咐。
“羲和，准备迎接我们的大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