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晚期,虽然名义上仍旧被称为一个庞大的帝国,但实际上,朝廷的政令已经逐渐衰微,国家的纲纪也呈现出崩坏之势。在边疆地区,战争的烽火始终没有停息过,而在宫廷内部,权力的争夺更是从未停止,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然而,在遥远的白头山深处,有一个由天山盗贼团所建立的山寨,这里却意外地展现出了一些令人惊叹的巧妙工艺。寨子里的建筑都是就地取材,使用的都是山中的木材,并没有进行过多的雕琢和装饰。但是,这些建筑在建造过程中,采用了榫卯结构,各个部件之间衔接得严丝合缝,几乎达到了木构技艺的极致水平,这种精湛的技艺绝非一般的草莽之人能够企及。
丑郡马宣赞怀抱着一个婴孩,他的步履显得十分沉稳,径直走进了寨子中一个角落里的祠堂。刚一踏入祠堂的大门,他怀中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那清脆的哭声瞬间打破了祠堂内的寂静氛围。这个祠堂并不是普通的宗族用来祭祀祖先的私祀场所,而是天山盗贼团全体成员共同祭拜的灵殿。在灵殿的正中央位置,供奉着的是已经去世的大当家的灵位。这个灵位被安置在前面一排的正中间,香火一直不断,袅袅青烟缓缓升起。
祠堂里面烟雾缭绕,地上散落着一些蒲团。在灵位前,只有一个老妇人跪在那里,她的背影看起来十分清瘦,头发如同霜雪一般洁白。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她的年龄其实不过五十多岁,面容并没有显现出衰老龙钟的样子,只是眼角和唇边的皱纹深深地刻下了岁月的痕迹。她的肌肤虽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润泽,但还不至于变得松弛。这个老妇人正是丑郡马宣赞的婆母,同时也是已故大当家的生母。
听到婴儿的哭声,老妇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道:“你又把孩子带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婆婆,大事不好了。”丑郡马宣赞跪在地上禀报,语气十分凝重。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个孩子可是大当家的遗孤,是血脉的传承者啊,为什么婆母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呢?自从自己嫁入山寨以来,婆母就从来没有踏出过这个祠堂一步。不管是大当家结婚、生病去世,还是下葬的时候,她都没有现身过。她就这样独自守在灵位前,每天焚香祈福,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婆母虽然不亲近自己的孙子,但却一直在为整个盗贼团的所有成员祈愿。正因为如此,丑郡马宣赞非常清楚,在这个山寨里,只有这位老妇人的一句话,才能够制衡住神机军师朱武。而这个朱武最近正打算联合郑关西,去劫掠昌平州学究府押运的百万两银子。
此事断不可行。一则,天山盗贼团立寨百年,素有规矩:不犯官府,不扰正途。二则,昌平州学究府背后牵连极深——吴用门生掌教,更有神龙教弟子暗中襄助。若贸然动手,必引神龙教报复。丑郡马宣赞昔日行走江湖,深知神龙教女子行事狠绝,睚眦必报,非等闲可敌。
“何事惊扰?”婆母依旧未回头,唯在“孩子”二字出口之际,眉梢掠过一丝厌色。
丑郡马宣赞心下一凛。此非错觉——婆母确对亲孙心存嫌恶。然她旋即释然:恨屋及乌,未必无因。大当家生前与母不睦,早有端倪。其父死后,婆母便长居祠堂,形同守寡;而大当家在世时,屡言不屑仕途,更放言“老身若殁,即破不袭官规”。此语传入耳中,岂能不怒?
然今人已亡,恩怨成空。丑郡马宣赞所虑者,唯在幼子安危与山寨未来。遂敛神定气,启奏道:“婆婆,今二当家勾结外寇,意欲劫夺昌平州学究府辎重,并邀神机军师朱武共谋。若成,则破我百年祖训;若败,则招致强敌围剿。”
“昌平州学究府?”婆母终于动容,“是何官署?”
问得自然。一人闭门守灵数十载,焉能尽知外界风云?丑郡马宣赞遂简述其由:此府乃吴用门生所领,专司地方文教赋税,此次押银百万,途经孟州。而真正令人心惊者,在于其背后之人——神龙教已有多名弟子现身护持:江州秋香、京城李香君、孟州春三十娘,皆赫然在列。
初时,婆母面色沉静。待闻“神龙教”三字,眸光骤闪,几不可察。
待丑郡马宣赞详尽陈述,言及已有三名以上神龙教弟子效力该府,婆母猛然转身,目光如电:“你所言属实?昌平州学究府,竟有四名神龙教弟子辅佐?”
“确凿无疑。”丑郡马宣赞抱紧婴孩,答曰,“秋香虽未出师,然其余三人皆已现身。其势之盛,前所未有。”
婆母默然良久,喃喃低语:“三名……三名神龙教弟子?这怎么可能……”
她神色剧变,非因震惊于敌势强大,而是仿佛触及某段尘封记忆。然其未及多言,反问道:“丑郡马宣赞,你可知我天山盗贼团,为何百年来从不袭官?”
此问如石投深潭。丑郡马宣赞愕然抬头。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因我团本非草寇。”婆母声沉如钟,“实乃官控之军。”
真相徐徐揭开:天山盗贼团原为前代大当家之父所掌私军,隶属朝廷暗线。后因其父获罪贬黜,家族断仕,其夫(即现任大当家之父)方携妻入山接管,意图东山再起。不袭官府,只为保留重返朝堂之路。
“自你公公那一代起,我们便已脱离官控。”婆母缓缓道,“然规矩未废,只因尚存一线念想。”
丑郡马宣赞恍然大悟。原来所谓“不犯官府”,并非仁义之道,而是政治残局中的生存策略。
然她随即察觉异样——婆母提及“重返朝堂”时,眼中竟有不甘与眷恋交织。与此相对,亡夫生前对官府深恶痛绝,常斥为腐蠹之巢。难怪婆母对其失望至极。
果然,婆母冷哼一声:“你丈夫生于山寨,长于山林,自幼厌憎官宦。我屡加训导,皆置若罔闻。纵未违禁,亦不过看在我尚存人世之面。他曾密许朱武:‘待我母死,即破旧规,尽数洗劫官府!’此等逆子,畜生不如!”
言语之间,怨毒深重。
丑郡马宣赞默然。丈夫已逝,是非难辨。然眼前最紧要者,非追论旧怨,而在应对当下危机。于是低声再问:“那如今之事,该如何处置?还有孩子……”
“孩子?”婆母目光扫过婴孩,终是轻叹,“罢了,此事你不必再管,老身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四字,意味深长。
丑郡马宣赞心头一震。她不懂婆母何以至此,但直觉告诉她:这场关于昌平州学究府的博弈,远未结束。而婆母的态度突变,或与神龙教有关——否则何以听闻“神龙教弟子”时,眼神骤亮?
莫非……婆母与神龙教,早有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