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刚泡开,罗令还没来得及喝一口。
王二狗撞开屋门,手里举着个灰布包裹,边喘边说:“快递站送来的,没署名,也没单号,就搁在村口岗亭外头。”
罗令放下茶杯,看了眼床头布包里的双玉。那东西刚从联合国回来,还没焐热,他本想睡个踏实觉。可王二狗的眼神不对,不是平日那种咋咋呼呼的劲儿,是真慌了。
“打开。”他说。
王二狗蹲在桌边,用小刀划开胶带。布包一抖,一块青铜残片滑出来,落在木桌上,发出沉闷一响。表面覆着海泥与锈迹,但中间pp那道纹路——罗令一眼认出,是双玉的断裂面。
他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金属,残玉突然发烫。
不是梦前那种温热预兆,是烫得像烧红的铁片贴在皮肉上。他猛地缩手,脖颈后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赵晓曼这时也赶到了。她没说话,直接从包里取出便携显微镜,把残片固定好,调焦观察。半分钟后,她抬起头:“纹路结构、矿物结晶层、氧化断层……完全匹配。这不是仿品,也不是巧合。”
“哪来的?”罗令问。
“包裹上只有个坐标。”王二狗递过一张纸条,“大西洋,北纬32°,西经68°,附近有个沉船记录,叫‘圣玛利亚三号’。”
罗令盯着那残片。他知道这地方。梦里出现过——海底石阵,三艘古船沉在峡谷口,其中一艘甲板上供着玉匣。他当时以为那是先民迁徙的终点,没想到,竟有人先他一步,把东西挖了出来。
“他们知道了。”他说。
“谁?”王二狗问。
“所有人。”罗令把残玉按回胸口,“峰会那天,我放出星图,他们以为只是投影。现在他们明白了——这东西能连地脉,能通古讯,能定位。这不是文物,是钥匙。”
赵晓曼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自己腕上的玉镯褪下,轻轻放在残玉旁边。两块玉没碰上,可边缘同时泛起微光,像水波轻轻荡了一下。
“它在回应。”她说。
当晚,罗令没能睡着。
残玉贴在胸前,半夜突然剧烈震动,仿佛要从皮肉里钻进去。他闭眼凝神,梦立刻来了——但不是古村图景。
他“看”到一片漆黑海底,机械臂正从沉船舱内取出一块玉片,镜头扫过,那纹路与他手中的残玉一模一样。接着画面跳转,一间实验室,墙上挂着全球地图,数十个红点闪烁,其中一个,正落在青山村。
再一转,停机坪上,六架黑色直升机列队待命,机身无标识,螺旋桨缓缓转动。驾驶舱内,一名男子戴上夜视仪,耳机里传来指令:“目标锁定北纬28°,东经117°,行动代号‘取根’。”
罗令猛地睁眼,冷汗浸透后背。
他翻身下床,直奔赵晓曼住处。她没睡,正坐在桌前整理资料,听见脚步声抬头:“你也梦见了?”
“你看到了什么?”罗令问。
“我看到你站在井边,玉佩贴在石槽上,水面浮现整座村子的地脉网络。”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然后有个声音说:‘信号源不止一个。’”
罗令盯着她:“那不是梦里的声音。是你自己的话。”
赵晓曼摇头:“不,那是玉在说。它在提醒我们——他们不是冲着村子来的,是冲着‘信号’来的。而你,是最大的信号源。”
天没亮,三人进了祠堂。
王二狗架起无人机监控屏,调出夜间热成像记录。画面里,三十公里外的山谷低空,有三组飞行物绕开民用雷达,呈品字形向青山村方向逼近。飞行高度不足三百米,速度稳定,明显在规避探测。
“不是军方。”王二狗说,“军机不会这么慢,也不会走这种路线。”
“是私人武装。”罗令低声说,“专业,隐蔽,目标明确。”
赵晓曼把玉镯放在供桌上,又将罗令的残玉轻轻靠上去。两块玉接触瞬间,桌面浮现出一道极淡的光纹,像水底的影子,缓缓拼成一张地图——正是昨夜梦中所见的全球红点分布图。其中,大西洋、南太平洋、黄海三处最为明亮。
“不止一块碎片。”她说,“他们在各地打捞,每找到一块,就能校准一次信号。而我们这里,是源头。”
罗令沉默片刻,转身从墙角拿出竹编地图——那是他根据十年梦境手绘的古村地脉全图。他铺在桌上,指着后山一处断崖:“这里有条旧矿道,通向山腹。我能从那里绕到高点,设伏。”
“你一个人?”王二狗问。
“我得引开他们。”罗令说,“只要他们跟着我走,村子就安全。”
话音未落,赵晓曼一把抓住他手腕:“你忘了上次的事?残玉渗血,是因为守护者不能离村太远。你要是出了地脉范围,它就护不了你。”
“那你就留在村里。”罗令看着她,“把玉镯按在井沿,维持光罩。我带骨哨,能随时联系。”
“不行。”赵晓曼松开手,转身走向供桌,拿起玉镯,又取过残玉,两块玉并在一起,贴在自己胸口,“你梦见的不是未来,是现在。而我们现在,要一起活下来。”
罗令怔住。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不是温柔,不是坚定,是一种近乎执拗的清醒。就像当年她撕掉聘书时那样,眼里没有惧,只有决断。
祠堂外,天光微亮。
王二狗低头摆弄设备,忽然抬头:“热源变了。他们分兵了。一组继续逼近,另一组转向西岭——那是老矿道入口。”
“他们知道你要走那儿。”赵晓曼说。
罗令盯着地图,手指划过几条小路。最后,停在村东的晒谷场下方——那里有条废弃排水渠,通向溪边石洞。
“换路线。”他说,“我走暗渠。”
“我来引他们。”王二狗抓起摄像机,“我开直播,说发现‘神秘玉光’,往西岭导。反正他们盯着信号,我多喊两嗓子,够他们忙一阵。”
“不准直播。”罗令拦住他,“你现在一开信号,他们立刻能定位。用骨哨,三短一长,传到巡山队就行。”
王二狗挠头:“可咱们不是刚说要让世界看见吗?”
“看见和送死不一样。”罗令把残玉塞进赵晓曼手里,“现在不是展示的时候,是藏好的时候。”
赵晓曼接过玉,没再说话。她转身走向井边,将玉镯按入井沿一道凹槽。水面轻轻一颤,整片村子的地脉图在夜色中浮现——青石路下有光流,老屋地基有节点,村口槐树根须如网,缓缓搏动。
“他们要找信号源。”她低声说,“那我就给他们多个信号源。”
话音落,村东、村西、村后三口水井同时泛起微光,像星星点点的萤火,在黑暗中轻轻闪烁。
罗令背上竹篓,里面装着骨哨、干粮和一把老猎刀。他走到院中,抬头看了眼天空。
云层低垂,星图看不见了。
但他知道,地下的脉还在,梦里的路也没断。
他迈步走向晒谷场,脚步轻而稳。
赵晓曼站在井边,手指仍贴在玉镯上。
三口井的光,忽然同时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