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沙面平得像被谁熨过一遍。
我往前走的那只脚刚落地,寒星忽然拽了下我的袖子。她没说话,但手指收得紧,掌心还有点抖。
我知道她在怕什么。
刚才那道细缝、那缕黑烟、那束冲她眉心来的光——都不是巧合。渊主死了,可他的渣还没清干净。就像一顿饭吃完,桌上还留着几粒饭黏在碗边,看着不起眼,吃下去照样硌牙。
我抬手,把折扇从袖里抽出来,轻轻一抖。
扇面展开,上面那句“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裂了个口子。昨夜的事还在,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
我低头看了眼脚下。
沙子排得不对劲。不是风吹的纹路,也不是人踩出来的坑,而是一种逆着地势走的旋。像是有人拿尺子量好了,在地上画了个隐形阵法,就等我们往里跳。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突然冒了一行字:
**“余毒将灭时,影子先现。”**
我没动声色。
这年头连死人都想搞售后,真是够拼的。
“寒星。”我嗓音压低,“别往前跨。”
她立刻收腿,脚尖离地半寸都没碰沙。
我冷笑一声,扇骨朝前一点:“你藏得挺深啊,渊主家扫地机器人?”
话音落,地面猛地塌陷。
三尺宽的裂缝瞬间扩成十丈巨坑,黄沙往下漏得不见底,中间一股灰气翻腾,裹着残念聚形——一头沙怪窜了出来,蜥蜴身子,空眼窝泛着红光,脖子上一圈符文串着,跟渊主那串骷髅念珠一个德性。
但它没有影子。
阳光照下来,我的影子斜在左边,寒星的缩在右后方,唯独这家伙,站那儿就跟不存在一样,光线穿它而过,连个轮廓都不留。
“果然。”我合上扇子,敲了敲它的额头,“连投影权限都没激活,还好意思装正片彩蛋?”
沙怪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像是老式机关卡了齿轮。
我懒得等它开口,直接甩出一道血誓灵印,砸在坑沿。
灵印燃起幽蓝火,顺着沙缝蔓延一圈,像给陷阱画了条警戒线。火光照到沙怪身上,它体表的沙粒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流动的灰雾——那是怨念聚合的内核,连魂都不算,顶多算段删不掉的缓存数据。
“你说你都嗝屁了,还在这儿设埋伏?”我扇子一挑,指着它脑门,“你是觉得楚某人会给你烧纸写悼词,还是指望我替你申冤翻案?”
沙怪不动,但那股灰气躁动了几分。
我知道它听懂了。
这种残渣级玩意儿,靠执念驱动,越刺激它,它越活蹦乱跳。正常人这时候该跑,或者结印镇压,再不然祭法宝轰杀。
但我不是正常人。
我是专治各种不死不散的系统清理员。
“来吧。”我往前踏一步,站进坑边火圈里,“让我看看你能演到哪一集。”
寒星急了:“主子!”
“闭嘴。”我回头瞪她一眼,“这不是你该插手的时候。”
她咬唇,没动,但手已经按在腰间星盘碎片上。
我转回来,盯着沙怪:“你说你生前最爱讲道理,一句‘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能说三百遍不带重样。现在呢?哑了?还是内存不足加载不出来?”
沙怪终于动了。
它张嘴,声音不是从喉咙发的,而是从四周沙地共振传来的,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老喇叭:
“……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
我笑了。
笑得肩膀都抖。
“就这?”
我猛地扬手,折扇“啪”地打开,直指它咽喉处一道细微裂痕——那里有层皮似的膜在颤,每次它发声,裂缝就扩大一分。
“漏洞:冒充大佬的东西,总会多一句口头禅。”我眯眼,“你以为我不知道渊主最后那句话是什么?他临死前说的是——‘原来我才是天道放的屁’。”
沙怪一僵。
裂缝骤然撕开,灰雾往外喷。
“所以啊。”我扇子一挥,血誓灵印化作锁链,直贯裂缝,“你连台词都没背全,还想当继承人?”
锁链穿入,灰雾剧烈挣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铁片刮锅底。沙怪躯体开始崩解,沙粒簌簌掉落,只剩一团黑烟在坑中乱撞,想找出口。
寒星早等着了。
她一步抢前,左手结印,掌心金光暴涨,低喝一声:“镇渊手·压!”
金光如锤,轰然砸下。
黑烟被按进沙中,像钉子楔进木板,动弹不得。她指尖发颤,额角冒汗,但眼神死死盯着那团污秽,一点没松劲。
我蹲下身,伸手拨开表面浮沙。
底下露出一段残缺符文,歪歪扭扭像个“渊”字,边缘还带着焦痕,像是被人匆忙刻下又急着掩盖。
我用扇骨轻轻划过。
符文微微震颤,和我心口那张残页有了点感应。
“还想留后门?”我嗤笑,“你当规则是菜市场摊位,死了还能让亲戚接着摆?”
我指尖一压,低声念:“漏洞:死者不能签协议。”
话音落,符文“啪”地碎成粉末,随风散了。
坑里的黑烟也彻底熄了火,连渣都没剩。
寒星喘了口气,收回手,掌心金光褪去,脸色有点白。
我站起来,掸了掸衣袖,顺手把折扇插回袖中。
“走吧。”我说,“真正的门,不会藏在垃圾堆里。”
她点头,没问什么,也没回头看一眼。
我们并肩往前走,脚步落在平整沙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光团还在原地,不大,也不亮,像谁忘在这儿的一盏灯。
走到距离三步远的地方,我停下。
寒星也跟着停。
光团忽然晃了一下。
不是闪烁,也不是移动,而是整体扭曲了一瞬,像是水面被风吹皱。
我眯眼。
这一幕有点熟。
三日前在冥河渡口,渡魂舟启动前也是这样抖了一下——那是空间锚点即将激活的征兆。
“主子……”寒星轻声说,“它好像在等你动手。”
我没答。
因为我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规则层面的一声轻响。
就像某个程序检测到核心用户登录,自动弹出了下一步指令。
我抬起右手,准备触碰光团。
指尖离它还有半寸,光团内部突然浮现出一行字。
字是反的,像是从里面写的。
我看不清内容。
但寒星倒吸一口冷气。
她看清了。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朱砂痣一闪即逝。
“主子!”她一把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断骨头,“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