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两年就过去了。
江陵城的城防工程,早在一年之前就被方言完成。
高达三丈的江陵新城墙巍然矗立,墙体以青砖与糯米灰浆垒砌,雄伟壮丽,坚固异常。
而在城墙之外,紧邻奔流江水处,一座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已然成型。
其规模依然不输一般的小镇。
那便是方言一手推动建成的“江陵物流转运中心”,名曰“望江镇”。
但见小镇内,码头延伸入水,可同时停泊百余艘大小货船,桅杆如林,帆影蔽日。
苦力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将来自苏杭的丝绸、巴蜀的桐油、“方记”纸张、湖广的粮米装船,运往四方。
码头后方,是连绵成片的巨大货仓,规划整齐,道路宽阔,车马络绎不绝。
来自天南地北的客商、脚夫、车把式汇聚于此,一副繁忙景象。
在货仓的不远处,一座高台目入眼帘。
高台之上,树立着一个宽大的公告牌。
公告牌上,贴满了各色信息与船期公告。
京都需要丝绸,成都需要铁矿......
商人们在公告牌下一一查看那些消息。各自在心中算计着利润和得失。
这座小镇,已然成为名副其实的“九省通衢”枢纽,日夜不停地吞吐着货物与财富,其税收已成为江陵府最重要的进项。没有之一。
小镇的核心区域,临江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名曰“望江楼”。
早在物流中心建成的那一刻,方言就成立了“江陵商会”。
而这“望江楼”,就是“江陵商会”其中的产业之一。
作为江陵商会的门面产业,其规格自然也小不了!
它由两座完全对称的酒楼所组成。
三层高的朱红楼阁隔街相望,并肩而立。
两楼之间,是一条可供四辆马车并排行进的宽阔车道,终日车马川流不息。
而在这条喧嚣车道的上方,一道凌空飞架的封闭式廊桥,如同一条强健的臂膀,将东西两座楼阁稳稳地连接在一起。
廊桥本身亦造得极为考究,飞檐斗拱,碧瓦覆盖,宛如一道悬于空中的虹桥,成为小镇最引人注目的地标。
这里,便是小镇里观察物流动态,把握商机的最佳“观景台”。
此刻,正值小镇最热闹的午后。
“望江楼”三楼最大的“观澜阁”内,却是一片寂静。
红绸,昔日万花楼的那个清倌人。
如今褪去铅华,穿着一身华丽的裙褂,发髻挽得一丝不苟,正手持账册,向在座的几位“江陵商会”的东家,汇报着物流中心近期的运营明细。
她的声音清脆,条理清晰,显然已经适应了这商会”管事这个角色。
“……上月转运货物,收取仓储,得利两万六千八百两,扣除人工、损耗及各色开支,净利一万一千四百三十四两。同比上月增长一成二。”
红绸合上账册,恭敬的退到一旁站立。
一旁侍立的铁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方言身后混糖吃的憨傻小子。
他也长高了不少,同样穿着华丽的绸缎,眼神沉稳,接话道:“言哥,按照您的吩咐,新招的一百名搬运工已训练完毕,下月便可直接“上岗”。
“另外,我已与三大车马行谈好了长期合作,从我们商会运往内地的车马费,他们同意可再降半成。”
在大厅之内的主位上。
除了老神在在的方承祖外,还有一位格外引人注目的少女。
此人正是李矜。
两年时光,仿佛格外亲睐于她。
昔日那个娇蛮任性的小女孩,已长得亭亭玉立。
她身着淡雅的湖绉长裙,肤光胜雪,气质出尘。
既有书香门第的清雅之气,又隐隐透出一丝干练。
自从物流管理中心建成之后,她娘就以锻炼她为缘由,将这边的事务交给她来处理。
此刻,她听着众人汇报,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窗边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
她的眼神异常复杂,有欣赏、有探究,更有一丝发自内心的佩服。
短短两年多,方言竟真的将这物流中心建成了!还成了江陵城的标杆!
就连巡抚,知府,县衙,甚至清流,所有和这有关的官方人物,都在拼命的护着这个江陵明星工程。
哪怕是杨党绞尽脑汁,都无法撼动这个工程。
利润更是一月比一月高!现在都涨到一万一千四百两了!
这点石成金与拉帮结派的能力,让她不得不佩服的同时又心生震撼。
她收敛心神,从碧春手中接过一个锦盒,优雅开口说道:“红绸姑娘,世铁管事,辛苦了。”
“这两支老山参,是商会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努力!望二位再接再厉,助我们‘江陵商会’更上一层。”
红绸与铁蛋受宠若惊,连忙躬身道谢:“多谢李小姐!”
方言这才从窗边转过身,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李大小姐也会开始关心人了?看来这段时间,李大小姐也开始成长了?”
此时的方言,年已十五,身高已经赶上方先正了。
虽然还是少年,但是眉宇之间已经透露出一丝上位者的威严!
他依旧喜欢手持那柄“翩翩才子”的折扇,只是摇动间,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随意潇洒。
李矜被他调侃,雪白的脸颊微微泛红,却不着恼,只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噙着一抹沉稳的微笑,反击道。
“比起方公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我这点小恩小惠,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聊表心意,盼商会人才不至于太过辛劳罢了。”
她话音落下,阁内气氛瞬间轻松了几分。
以往要是方言接嘴,李矜肯定是要呛上几句的。
但是今天却是不一样了。
李矜眼角的余光扫过窗外繁忙的景致,神色却渐渐沉淀下来,那抹笑意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一丝沉重。
她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椅子把手,仿佛在斟酌言词。
看着她神色的细微变化,原本还想再调侃两句的方言,眉梢微挑,也收敛了几分戏谑。
一旁的方承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转换,他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开口问道:“李小姐,今日过来,恐怕不单是为了查账和犒劳伙计吧?”
方承祖这话让李矜顺势深吸了一口气。
她迎上众人的目光,特别是深深看了方言一眼,这才将太爷爷的嘱咐和盘托出:
“方爷爷明鉴。京城传来消息,首辅杨成与次辅那边的争斗愈演愈烈,已近乎图穷匕见。”
“家祖判断,科场恐怕也会牵涉其中。”
“今科科举,或许是近几年……甚至是未来数年之内,最好的机会了。”
她那双妙目望向方言时,眼底深处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关切。
此话如平地惊雷,瞬间让在场众人愣在了原地。
方言他爹今年要科举的事情,在场哪一个不知道?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今年要是考不上,往后就更不可能了吗?
方言闻言,收起玩笑之色,微微点头。
他本来准备等老爹中了进士。三年后再去参加科举的。
但是没有想到,时局变化的如此之快。
他这些年得罪的杨党可谓不少,如今两党相争,想要平安拿到秀才身份。恐怕也只能在杨党没有插手之前参加了。
“多谢李小姐告知!看来今年我也必须要去参加科举了啊!”
“什么?!”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方承祖刚端起的茶杯顿在半空,红绸和铁蛋瞪大了眼睛,连李矜也掩住了朱唇,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们怎么不明白方言的志向?
他就是个一心啃老想当“官二代”的人!
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老爹的前程铺路。
如今居然说也要去科举?
方言疯了?还是他们幻听了?
看着众人疑惑万分的眼神,方言无奈地苦笑两声,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叹道。
“活在这大齐朝,有些规矩,终究是要守的。”
“若不想见人便卑躬屈膝,动不动就下跪,这‘秀才’功名,至少得考一个回来吧?”
“不然,我这江陵商会的会长,见一个官,就要跪一个!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带着他一贯的懒散调调,却让李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与期待在胸中涌动。
想起她娘的忠告,她迅速垂下眼帘,借以掩饰刚刚的失态,再抬起眼时,脸上已恢复了大家闺秀的端庄。
“方会长既有此志,实乃……实乃商会之幸。是否有需要我们李家帮助的地方?”
方言听罢,唇角微勾,却不置可否,只是用折扇轻轻敲了敲窗户边,朗声道:“今日议事,便到此为止吧。”
说罢,他洒脱地摆了摆手,站了起来。
“不用,科举而已,我自能解决!”
说完,他不再停留,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折扇,径直下了楼。
李矜看着方言离去的身影,一时陷入了沉思。
碧春:“小姐!不要泄气!夫人和我都支持你!”
碧春的话,让李矜脸色一红,羞涩的说道。
“多嘴!你要是再多话,我回去就将你的零嘴全都发给其他人。”
碧春如临大敌!嘴巴瞬间像针给缝住了一般。不再多话。
“望江楼”外,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方言信步走出,街上不少商贩、脚夫见到他,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热情而恭敬地打招呼。
“方东家好!”
“东家您这是要回去了吗?!”
方言面带微笑,一一颔首回应。
酒楼门口,王刚依旧如铁塔般守候在马车旁,眼见方言过来,就紧忙将马车上的马凳给放了下来。
“言哥儿,还是去县衙吗??”王刚恭敬地问道。
方言利落地踏上马车,语气一片从容。
“还去县衙干嘛?县尊都答应安排一个分管部门在这里长期驻办了。我还去见他,不是没事找事?”
“去听竹轩。马上要科举了!再这样吊儿郎当,也不算个事啊!”
王刚虎躯一震,险些失手摔了马凳。
他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方言。
言哥儿居然要去考科举?方家这是十八代祖坟一齐冒青烟了?
他一直跟在方言身边,也知道方言的学习进度。
秦,李,齐,韩,四家的那些收藏,在这段时间内,全都被方言记在了脑中。
几位大人都称赞言哥儿的学识已经不弱于他们了。
要是去科举的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此处,王刚这才回过神来。咧开嘴憨厚一笑,扬鞭策马。
“好嘞!听竹轩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