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在无尽的海浪中沉浮,时而撞上冰冷的礁石,时而被温暖的洋流包裹。剧烈的空间撕扯感尚未完全消退,神魂深处与混沌意志对抗带来的刺痛依旧清晰,但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将她破碎的意识一点点收拢、抚平。
青瑶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非预想中的坤宁宫华美织金承尘,亦非尚宫局值房的朴素梁柱,而是一片……残破、荒凉,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废墟穹顶。
穹顶以某种巨大的白色石材垒砌,虽已遍布裂纹,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与枯黑的藤蔓,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恢弘精巧的架构。几处破洞漏下清冷的月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布满灰尘与碎石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潮湿,以及一种极其稀薄、却异常精纯古老的星辰之力。这股力量与她自身的太阴星力隐隐共鸣,让她体内躁动不安、因对抗混沌而近乎枯竭的力量,得到了一丝细微却持续的滋养。
这里不是紫禁城内的任何一座宫殿。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浑身却传来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神魂,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难以言喻的虚弱与刺痛。强行引动星辰本源对抗混沌,又经历不知名的空间传送,代价远超她的想象。
她勉强转动脖颈,打量四周。这是一座极其宽阔的圆形殿宇废墟,规模甚至超过了皇宫中的奉天殿。支撑穹顶的巨型石柱大多已然倾颓,断裂的柱身横七竖八地倒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残存的壁画依稀可辨日月星辰、鸾凤祥云的图案,风格古拙苍劲,与当朝流行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更久远年代的气息。
前朝?甚至是……更早的朝代遗址?
张皇后最后那道蕴含空间之力的流光,将她送到了这里?为何是这里?这处遗址与她,与那场未尽的混沌之战,又有何关联?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此刻她无力深思。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弄清处境。
她尝试运转《太阴导引诀》,经脉却传来刀割般的剧痛,星辰印记也黯淡无光,只能极其缓慢地汲取着空气中那稀薄的同源星力,杯水车薪。她苦笑着放弃,转而检查自身。
除了神魂和经脉的重创,身体倒是没有太多外伤。贴身的“定魂盘”依旧在,虽然光芒黯淡,但那股稳定神魂的凉意仍在持续发挥着作用。陆离给的调兵令牌和剩余符箓也都在,只是在这莫名之地,不知还有何用处。而怀中,那枚属于张皇后的断裂玉簪(实物),已然化为了齑粉,只留下一小撮带着余温的白色粉末。是它最后的力量,保护她穿越空间,来到了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收集起那些粉末,用一块干净的绢帕包好。这或许是日后探寻真相的重要线索。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恢复了一丝气力,青瑶强撑着站起身。她必须探查清楚这座废墟,寻找出路,或者……更多关于此地的信息。
月光透过穹顶的破洞,为这片死寂的废墟提供了些许照明。她步履蹒跚,踩着碎石和枯草,向着废墟中央走去。越往中心,空气中那精纯的星辰之力便越是浓郁,地面也逐渐由普通的石板,变为了一种闪烁着微弱银光的特殊石材。
终于,在废墟的最中心,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直径约三丈的圆形石台。石台由纯粹的黑色曜石打造,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此刻正倒映着天穹中疏落的星辰。而在石台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半人多高的石碑。
石碑亦是黑色,材质与石台相同,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到极点的银色符文与星图。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转、变幻,仿佛活物,与天穹上的星辰遥相呼应,散发出一种玄奥莫测的波动。
青瑶的目光瞬间被石碑吸引。她能感觉到,这座石碑,正是整个废墟中那精纯星辰之力的源头!而且,石碑上的某些符文轨迹,与她《太阴导引诀》中记载的某些古老星印,隐隐有着共通之处!
她走近石碑,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碑面。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些流转的银色符文时——
“嗡!”
石碑猛地一震!所有的银色符文瞬间大放光明!一股庞大、精纯、却温和无比的星辰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她的指尖,汹涌地涌入她的体内!
这力量并非强行灌注,而是带着一种认可与引导,迅速流遍她干涸的经脉,滋养着她受损的神魂!那因对抗混沌而留下的刺痛与虚弱感,竟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解、修复!
更让她震惊的是,手背上那枚原本黯淡的星辰印记,此刻也如同久旱逢甘霖,重新焕发出璀璨的银辉,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纯粹!印记中心那点因炼化怨气而产生的暗红斑点,在这纯粹的星辰之力冲刷下,竟被一点点逼出、净化,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她与皇宫怨气网络那最后的、不受控制的连接,被彻底切断了!
这石碑……在帮她!
青瑶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她不再抗拒,放开身心,全力引导着这股珍贵的星辰本源之力,修复着自身的创伤。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石碑的光芒渐渐平息,符文恢复缓慢流转时,青瑶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神光内蕴,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有差距,但伤势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更重要的是,她的太阴星力变得更加精纯,与星辰本源的感应也加深了一层。
她对着石碑,郑重地行了一礼。虽不知此碑是何来历,但于她确有再造之恩。
行礼完毕,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石碑的符文上。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细。除了那些玄奥的星图符文,在石碑的底部,她还发现了几行以更古老篆文书写的、已然有些模糊的小字。
她蹲下身,仔细辨认。
“星殒之地,守望之基。混沌蚀界,星火不熄。后世有缘,承吾衣钵,护此……方寸?”
字迹到此,后面似乎还有,却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只留下一点灼烧的痕迹。
星殒之地?守望之基?混沌蚀界?
青瑶心中巨震!这石碑,这废墟,难道是与对抗“混沌”有关的前人遗迹?“星殒”二字,更是让她联想到了自身!这仅仅是巧合吗?
还有那被抹去的“方寸”之后,究竟是什么?
她站起身,环顾这片沐浴在星辉下的巨大废墟,一种历史的厚重感与肩负重任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张皇后将她送到这里,绝非偶然。
她需要了解更多。
她开始在废墟中更仔细地搜寻。在倾倒的石柱下,在残破的壁画旁,她找到了一些锈蚀的兵器残片,几块刻着模糊祭祀场景的玉石碎片,甚至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一具盘膝而坐、早已化为白骨的遗骸。
遗骸身上的衣物早已风化,但骸骨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玉质光泽,历经岁月而不朽。在白骨的指骨间,紧紧攥着一枚巴掌大小的、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
令牌入手沉重,正面雕刻着与石碑上类似的星辰图案,背面则是一个古老的“守”字。
“守”?守护?守望?
青瑶尝试着将一丝太阴星力注入令牌。
令牌微微一热,正面星辰图案亮起,投射出一片微缩的、缓缓旋转的星空影像。而在星空影像的某个边缘角落,一个微小的银色光点,正在不断闪烁。
那是……她现在的位置?
这令牌,似乎是一个定位器,或者说……指引之物?
她将令牌收起,这或许是离开此地,或者找到更多线索的关键。
就在她准备继续探索时,怀中的“定魂盘”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震动!那截骨头指针,不再指向坤宁宫方向,而是疯狂地指向了她来时的方向——那片通往未知空间的虚无!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让她毛骨悚然的熟悉波动,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
是混沌的气息!虽然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但那种纯粹的混乱与恶意,她绝不会认错!
难道……那混沌孔洞并未被彻底封闭?还是有残留的混沌之力,追踪到了这里?
青瑶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与波动传来的相反方向,也就是石碑所指引的星空影像中,那个银色光点闪烁的方向,快速潜行而去!
必须立刻离开!现在的她,还没有能力再次面对混沌,哪怕只是一丝残留!
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废墟深处错综复杂的断壁残垣与朦胧星辉之中。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她刚才所在的位置,那片虚空微微扭曲了一下,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不断扭动着的黑暗,如同拥有生命的寄生虫,悄然浮现,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随即又隐没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