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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在蓝田县衙的廨署安顿下来,那方象征县尉权责的铜印被他随手搁在书案一角,几大摞记载案件、狱囚、巡防的卷宗更是蒙尘已久,他连翻看的兴致都欠奉。

县丞周文彬几次前来,笑容可掬地欲做交接,言及诸多庶务细节,柳毅只以“周县丞乃县中老人,诸事熟稔,暂且依例办理便是”轻轻带过,目光淡然,仿佛那些琐碎文书与他毫无干系。

周文彬心下诧异,只道这位新县尉或是进士清高,不屑俗务,或是初来乍到,尚未熟悉,便也乐得暂时握住实权,口中连连称是,退了下去。

柳毅确是不耐这些。他每日里或在衙中闲坐品茗,或由一二衙役引路,看似漫无目的地巡街走巷,实则神识早已如无形巨网,悄然笼罩全城。市井喧嚣、百姓私语、地脉流转、水气盈亏……

万千信息皆如涓涓细流,汇入他心海,比任何卷宗都更为鲜活、直指本质。几日下来,蓝田县的人情世故、明暗波澜,他已了然于胸。

这日,他正于书房闲坐,神识感知到衙门外传来阵阵悲切与惶急的波动。未几,便见周县丞引着几名乡老,匆匆而来,未及行礼便跪倒一片,哀声陈述起“灞水河伯”索要童男童女之事,言辞恳切,惊恐万状。

柳毅命人搀起乡老,细问缘由。原来,近两个月来,流经蓝田的这段灞水颇不太平。先是渔民捕鱼,网中时常捞起腐烂的水草与枯骨,晦气无比;接着,接连有夜泊的渔船无声倾覆,船夫溺水而亡,尸首捞上来时,脚踝处皆隐约有乌青手印,似是被人硬生生拖入水底。

更骇人的是,沿岸村落里,数名孩童在河边玩耍后莫名高烧不退,胡话连连,说是见到了“河里的黑矮子”。

乡间谣言四起,皆言是灞水河神震怒,需得献祭童男童女,方能平息灾祸。而主导此言论,并声称能与河神沟通的,正是住在灞水边的一名巫祝,人称“郭巫”。郭巫声称,河神托梦于他,索要一对童男女,并金银祭品若干,若不应允,便将掀起更大风浪,淹没沿岸田舍。

“柳县尉,那郭巫已选定下游李姓佃户家的一对孪生儿女,那李家贫苦,无力反抗,眼看就要骨肉分离……这,这简直是造孽啊!”一位乡老捶胸顿足,显然不忍。

周县丞在一旁补充,面露难色:“柳县尉,此事下官亦有所耳闻。只是……这郭巫在乡间颇有声望,且所言之事,桩桩对应,百姓深信不疑。若强行阻止,恐激起民变。前任县尉在时,对此等神怪之事,也多是以安抚为主……”

柳毅静听完毕,面色平静无波。他神识微动,已悄然覆盖整个廨署,感知着乡老们言语中的恐惧与周县丞那丝不易察觉的推诿。他并未立刻表态,只是淡淡道:“此事本官知晓了。三日之后,灞水之畔,本官自会亲临。”

众人见他如此镇定,虽心中忐忑,却也只得先行退下。

是夜,柳毅悄然来至灞水河边。月色下的灞水,波光粼粼,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他大妖气息稍稍外放,平静的河面顿时泛起不自然的涟漪。片刻后,一道微弱近乎透明的虚影畏畏缩缩地浮出水面,形如幼童,皮肤靛青,头顶微凹,正是那濒临消散的“河童”。

在柳毅的龙威之下,河童瑟瑟发抖,断断续续地道出了原委。它本是此段灞水受敕封的小水神“灞渌君”,因唐末战乱,祭祀断绝,庙宇坍毁,神格消散,沦落至此。

它掀翻渔船、惊扰孩童,并非本意害命,实是因香火断绝,灵体即将溃散,本能地想要吸引生人注意。它根本无力索要什么童男童女,那纯粹是……

柳毅颔首,心中已然明了。这并非简单的鬼怪作祟,而是人祸借了“神鬼”之名,与西门豹治邺时的情况如出一辙,只是这“河伯”更加虚弱可怜。

三日后,灞水岸边人头攒动,气氛肃杀而又诡异。一座临时搭建的祭坛上,郭巫披发仗剑,身着花花绿绿的法袍,正念念有词。坛下,一对身穿红衣的童男女被绳索捆绑,吓得哇哇大哭,他们的父母在一旁泣不成声。众多乡民面色惶恐,却又不敢上前。

“吉时已到,恭送童男童女入河,平息河神之怒!”郭巫高声呼喝,示意手下巫汉就要将童男女推入河中。

“且慢!”

一声清冷的喝止传来,人群分开,只见柳毅身着青色官服,在几名衙役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他目光如电,直射祭坛上的郭巫。

郭巫心中一凛,强自镇定道:“柳县尉,此乃祭祀河神大事,关乎两岸生灵,官府亦不当阻拦!”

柳毅不理他,径直走到河边,望着浑浊的河水,朗声道:“既然河神索要稚子,本官身为地方父母,理当亲自与河神言说,且让本官请河神上岸一叙!”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柳毅暗中运转法力,一股无形的威压透入河底。霎时间,灞水翻腾,浊浪排空,仿佛真有巨物即将出水,岸上百姓吓得连连后退。

柳毅故作蹙眉,对那吓得面无人色的郭巫道:“看来河神架子不小,不肯轻易现身。郭巫,你既通神,不若就请你亲自下河,为本官传话,问问河神,这对童男女,他可还满意?若满意,便让你带回消息;若不满意,也好另做打算。”

郭巫魂飞魄散,连连叩头:“县尉老爷明鉴!小人……小人下不得河啊!”

柳毅脸色一沉:“嗯?你既为神使,如何下不得河?莫非是欺瞒乡里,假借神名,行敛财害命之实?”他目光扫向众乡民,“来人,请郭巫下水!”

衙役们早得吩咐,一拥而上,抓起瘫软如泥的郭巫,在无数乡民的注视下,“扑通”一声将其抛入湍急的河水中。那郭巫不通水性,加之做贼心虚,在河中拼命扑腾,连灌了好几口浑水,狼狈不堪地呼救,哪有一丝神使的模样?

柳毅这才示意衙役将其捞起,冷声道:“看来河神并不喜此等奸猾之人。所谓河神索要稚子,纯属此人编造!尔等皆被其蒙蔽!”

接着,柳毅命人从郭巫身上搜出邪符与敛得的钱财,他又将神识安抚那虚弱河童所得的信息,以“勘察河道,得悉古神悲愿”为由,告知乡民:并非河神作恶,而是旧日护佑一方的“灞渌君”因祭祀断绝、庙宇毁坏而濒临消散,其悲怨之气影响了水域,只需为其重修小祠,四时以香火果蔬祭祀,便可保灞水平安。

真相大白,群情激愤,同时又对那落魄的“灞渌君”心生怜悯。柳毅当即下令,将郭巫收押查办,其所敛财物发还受害百姓,并倡议乡民自愿捐资,在古庙旧址重建祠宇。

整个过程,柳毅未翻阅一卷宗,未多问一句琐碎案情,全凭超凡感知与雷霆手段,便将一场可能酿成惨剧的阴谋消弭于无形。周县丞与一众胥吏看得目瞪口呆,这才知晓这位看似不理庶务的新县尉,手段何其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