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从头发上流下来,顺着脖子钻进衣服。江叙白压在我身上,后背在流血,血滴到我手背上,热的,黏的。
直升机快落地了,风很大。他抬头看了看,雨水顺着他的脸滑下来,掉进我衣领里。
“抱紧。”他说,声音很哑。
我没说话,伸手抱住他。他一用力,带着我滚到起落架下面。金属刮过裙子,膝盖火辣辣地疼。他一把把我托起来,塞进机舱。
“你疯了?这是顾明远的飞机!”我咬牙。
“我知道。”他喘了口气,自己也翻上来,顺手关上舱门。
机舱里灯有点暗。顾明远坐在椅子上,手里转着一串珠子,笑得很假。
“你们来了。”他说,“我还以为要等很久。”
我没理他,悄悄把舌头底下的U盘往里推了推,藏好。这个动作我很熟,以前吃螺蛳粉都能把酸笋吐回壳里。
江叙白站直,从衣服里掏出一把枪,递给我。
我愣住。
“干什么?”
“对着我左边胸口。”他说,“开枪。”
我以为他失血太多糊涂了。
“你脑子坏了吗?”我瞪他,“想死也不能让我动手吧?”
“信我。”他看着我,“不然我们永远不知道真相。”
我手指放在扳机上,没动。
我不是怕杀他。
我是怕开了枪,脑子里会冒出我不敢看的画面。
可我没有选择。
闭眼,扣下扳机。
“咔。”
没响。
我睁眼,看到他嘴角动了一下。
“子弹早就拿掉了。”他说,“但你触发了‘记忆回放’。”
我骂了一句,在心里默念:**回放,时间——十年前,医院走廊。**
画面变了。
灯光昏暗,一个戴狐狸面具的男人靠墙站着,手里抓着半块银色吊坠。脚步声传来,江父拿着枪出现,对准那人后脑。
“别逼我。”江父说。
那人笑了:“你儿子活下来的那天,你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
枪响了。
血溅在墙上。那人倒下时,面具歪了一下——
我看清了。
那是年轻时候的师父“夜枭”。
画面断了。
我猛地睁眼,心跳很快。
“你爸杀了师父。”我盯着江叙白,“可师父还活着。”
他没说话,把空枪扔到顾明远脚边。
“那就看看,”他说,“是谁的计划先垮。”
顾明远鼓掌,拍得慢悠悠的,像老师表扬学生。
“不愧是我选的人。”他说,“沈知意是钥匙,江叙白是模板。你们生下来就是为了重启‘ZS计划’。”
我冷笑:“所以呢?抓我们回去做实验?还是想造一堆江叙白叫你爸爸?”
“聪明。”他点头,“但不够狠。真正狠的人,敢毁掉自己最得意的东西。”
“比如你?”江叙白靠着墙,声音冷,“你连亲儿子都敢拿来试,当然敢对自己下手。”
顾明远眼神变了,收起笑容。
“你知道太多了。”他说,“也太晚了。”
他按下手表,驾驶舱响起声音:“目标锁定,航线改为最终实验基地。”
真的假的?这么中二?
我看手腕上的黑绳,U盘还在发烫。刚才那段记忆我已经存进隐藏区,只要联网,全世界都能看到。
江叙白突然伸手摸我后颈。
我又想骂人了。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每次紧张就碰我后颈,搞得我像个开关。
“你还记得泳池底下你说的话吗?”他问。
我翻白眼:“我说了好多句,你要听哪句?‘你口水掉我耳朵上了’?还是‘你衬衫太紧显得胸肌很假’?”
“你说‘别丢下我’。”
我顿住。
我说过?
我不记得。
可他不像撒谎。
“现在轮到我说了。”他低声,“别松手。”
我差点说“你烦不烦”,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因为我知道,一旦松手,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顾明远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云。
“你们以为在反抗命运?”他笑,“其实每一步都在我算好的。”
“哦。”我拿出手机假装刷微博,“那你算到我现在正录音并发到论坛了吗?”
他猛地回头。
我没骗人。刚才他们对视装深沉的时候,我已经用震动模式把录音传出去了。信号很差,但动态发了:【直播中:反派boSS在线发癫,打赏送火箭解锁下一章】。
江叙白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翘了下。
顾明远脸色变了。
“你以为这点小动作能动我?”他冷冷地说,“到了基地,我会让你们看着对方变成数据碎片。”
“行啊。”我耸肩,“那你路上想想,是先解剖我还是先写遗书。”
他不说话,坐回去,眼神阴沉。
机舱安静下来。
我靠在江叙白肩上,累得睁不开眼。刚才的记忆回放太耗神,像打了十局逆风王者。
“你还撑得住?”我小声问。
“你说呢?”他反问,“我后背裂了,你嘴里含着U盘,谁更惨?”
我笑了。
也是。
我们俩加起来,大概就是奇迹。
直升机穿过云层,窗外能看到海。远处有座岛,岛上有些建筑。
海边实验室。
我知道快到了。
但我也知道,真正的对决才开始。
江叙白忽然低头,在我耳边说:“待会儿我要你跑,你别问,直接走。”
“我不走。”我打断他,“上次你说让我咬你,我也做了。这次凭什么听你的?”
“那次是测试痛感同步。”他淡淡说,“这次是保命命令。”
“狗屁命令。”我掐他胳膊,“你要是敢一个人去送死,我就把你小时候尿床的事发全校群。”
他一顿,笑了。
“你哪来的黑料?”
“我记性好。”我咧嘴,“我还听过你宿舍夜谈录音——你梦话老喊‘妈妈别走’。”
他瞪我。
我回瞪。
气氛轻松了一点。
顾明远忽然开口:“你们知道为什么选七月二十三日启动项目吗?”
我们同时看他。
“那天,”他轻声说,“是你们本该一起死的日子。”
空气一下子静了。
我摸到脖子上的半块吊坠,它在发烫,像烧红的铁。
江叙白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可惜。”顾明远微笑,“你们活下来了。还长得一模一样。”
我猛地抬头:“什么?”
他不回答,看向窗外。
直升机在下降,海风吹着浪打在防波堤上。
我靠在座位上,舌尖顶着U7,脑子里全是刚才那声枪响。
江父杀了师父。
可师父还活着。
那……谁死了?
这时,江叙白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准备好了吗?”他问。
“什么?”
“跳机。”他说,“三分钟后进信号盲区,是最后机会。”
我瞪大眼:“你疯了?三千米高空!”
“你忘了?”他看着我,“我们早就死过一次了。”
我呼吸一滞。
他说得对。
十三年前,我们就该死在医院。
可我们活下来了。
现在,轮到我们改结局了。
我点头:“行,跳就跳。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落地之后,”我咧嘴一笑,“请我吃火锅。要加麻加辣,不要香菜。”
他笑出声:“你口味真怪。”
“彼此彼此。”我回他,“你连安眠药都配橙汁喝,还好意思说我?”
他没说话。
直升机继续下降,引擎轰鸣。
我闭上眼,再放一遍那段记忆。
枪响的瞬间,我忽然发现——
倒在地上的“夜枭”,左手小指少了一截。
而真正的师父,那只手是完整的。
所以……
死的那个人不是他?
我猛地睁眼,看向江叙白。
他也看着我,眼神震动。
我们都明白了:
有人替死了。
而那个人……
还在等我们找到他。
江叙白握住我的手,用力捏了下。
“三分钟后,”他说,“我们跳。”
我点头,舌尖顶了顶U盘。
下一秒,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海面。
岛上的实验室大门缓缓打开,像一张张开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