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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醉剑江湖 > 第417章 问为什么走树说它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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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问为什么走树说它也在等

晨光初透,带湖畔薄雾如纱,桑树静立院中,枝干苍劲,皮纹深裂,仿佛刻尽岁月烽烟。

辛阿桑每日清早必来树下,小手抚过一圈圈年轮,口中喃喃背诵爷爷的故事——那些她从未亲历却早已熟稔于心的往事,从《美芹十论》被束高阁,到滁州夜火焚营,从朝堂独奏北伐之策,到带湖孤灯独守残卷。

这一日,天刚破晓,露珠犹悬叶尖,她忽然踮起脚尖,对着桑枝清声唱道:

“爷爷上书被拦住,喝酒写书到天亮;

爷爷打仗不杀人,烧火退了十万兵;

爷爷拔剑又收鞘,说百姓比命还重;

爷爷种树不种田,为的是让后人懂……”

童音清越,如泉击石,在寂静的庭院中荡开涟漪。

周守根正提桶浇水,闻言猛地顿住脚步,水泼了一地。

他瞪大双眼,盯着那随歌声微微颤动的树皮——每一声落,裂纹便轻震一分,竟与音节应和,如同呼吸同步。

风拂过时,叶片簌簌作响,不再是自然之声,倒似低语附歌,字字相扣。

“这……这不是孩子在念。”老园丁喃喃自语,桶坠于地,“是树在学话。”

当夜,月隐云后,风雨欲来。

周守根蹲在桑树根旁,一遍遍浇着清水,手指轻轻摩挲树根裸露处,像对待垂暮故友。

他低声呢喃:“你听得懂是不是?你也记得他走过的路?你也想把这话传下去?”

话音未落,一阵微颤自根系传来,顺着泥土直抵掌心,仿佛回应。

翌日清晨,辛元嘉拄杖立于庭前,面色沉静,目光却深如古井。

他缓缓闭目,金手指“木语通忆”悄然开启。

刹那间,神识沉入桑脉——只见树干之内,经络纵横,竟如血脉奔流,每一圈年轮皆化作一幅画卷:少年执剑、壮年奏对、战场纵火、江畔投枝、收剑入鞘……无数抉择交织成图,层层叠叠,终凝为四字烙印心核:

不使一人含冤,不令一村失守。

并非为封侯拜相,亦非争青史留名。

他一生所守,原只是这最朴素的执念。

范如玉扶着他臂膀缓行而来,忽停步,指向北侧一枝新芽:“你看。”

那枝条纤细却笔直,斜刺苍穹,方向分明朝向中原腹地——开封所在。

辛元嘉心头一震。

他运功感应,瞬息回溯此枝抽芽之日——正是陈砚声母子相认那夜。

当年陈氏老妇跋涉千里寻子,曾在带湖借宿,哭诉金人南侵时骨肉离散之痛。

他亲手为她写信呈递建康府,助其团圆。

那一夜,春雷初动,桑枝破皮而出。

原来树知其心,向故土而生。

“我未归,它替我望。”他轻声道,声音极淡,却如铁铸。

范如玉望着那枝,眼中泪光闪动,嘴角却扬起笑意:“你总说退隐是归耕,其实你是把心种进了土里。从此山河有根,不必再漂。”

此时陆子游已在草堂整理毕《桑荫录》,竹匣封缄,墨香未散。

他本欲即日启程南下,将此书记载流传,以醒后世。

临行前夜,骤雨倾盆,电光撕裂天幕,雷声滚过湖面。

轰然一声巨响——

桑树一枝应声而落,不偏不倚,正坠于书案之上,断裂处平整如削,年轮清晰可见,中心赫然显出一个天然纹理所成的字:

陆子游惊起,燃香跪拜,整夜不敢合眼。

次日晨,他双手捧枝至辛元嘉面前,声音发颤:“树知您不言退,而在等——等民心醒,等敌自退,等后人懂。”

辛元嘉默然良久,伸手抚过那断面,指尖触到“等”字纹路,如抚旧伤。

他未语,只唤阿桑取来笔墨,亲自拓下印记,贴于堂前正壁。

自此,每日朝阳初升,那“等”字便映在墙上,与窗外桑影交叠,仿佛天地共书一诺。

数日后黄昏,晚风微凉,桑叶轻摇。

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止于院外。

一名青衣使者下马,神色倨傲,乃史浩心腹旧吏。

他手持一封泛黄遗信,冷笑进门,扬言奉先相国遗训而来,讥辛元嘉“辞庙堂而避责,弃天下若敝屣”。

众人愤然欲斥,唯辛元嘉不动。

他缓缓起身,拄杖前行,步履沉稳,径直引那人至桑树之下。

风正好穿过枝叶,簌簌作响,如低语,如叹息,如千军暗涌,万民齐呼。

辛元嘉抬手,指向树影婆娑之处,只说一句:

“你听。”风穿林樾,叶响如诉。

那青衣使者立于桑树之下,原是抱着讥诮而来——史浩遗信在袖,字字如刀,句句斥辛元嘉“负国才而逃世责,弃天下之重于草野”。

他本欲掷信于地,扬长而去,好教世人知这“抗金名臣”不过一介畏战避事的腐儒。

可当辛元嘉引他至树前,只说一句“你听”,他竟僵立当场,再难移步。

起初,风过枝叶,不过寻常簌响。

但片刻之后,声渐不同。

那声音不再散乱无序,而是层层叠叠,由远及近,仿佛自地底涌出,又似从云外传来。

先是铁甲相击之声,千军列阵,旌旗猎猎;继而转为低语呢喃,万家灯火下百姓执火守夜,祈祷征人归还;最终,一切喧声沉淀,化作清越童音,齐声唱起《赦令谣》——那是乾道四年,辛弃疾主政滁州时,为免株连冤狱,连夜上奏请赦三千流民所创之歌,曾传唱江淮,如今早已湮没于岁月。

可此刻,它竟从桑叶间流淌而出,一字不差,一句未乱。

使者脸色骤变,踉跄后退,背抵院墙。

他瞪着那棵老树,眼中惊惧交加,仿佛见鬼神显迹。

他自幼习儒,不信怪力乱神,可眼前所闻,非幻非梦,更非人为所能伪造。

那歌声自树脉中生,随风而动,竟似整座山林都在替一人诉冤、明志、传誓!

“原来……退处亦有千军。”他终于吐出这一句,声音微颤如秋叶将坠。

再看辛元嘉,却见老人静立如松,白发拂肩,目光却不曾落在他身上,只凝望着北方——那一枝始终指向开封的嫩条,在晨光中微微摇曳,如弓待发。

使者久久不语,终是低头,从怀中取出那封泛黄遗信,指尖微抖。

他在史府多年,深知此信若传回朝堂,足以掀起波澜。

可此刻,他忽然觉得这纸墨轻如尘埃,不值一提。

当日黄昏,他悄然离村。

行至十里坡,驻马回望带湖烟水,默然良久,忽取信投入火中。

焰起瞬息,字迹焚尽。

归报之时,仅书八字:“辛公不在朝,然天下有声。”

当夜,月华如练,洒落庭院。

辛元嘉拄杖独行至桑树下,范如玉未随,只隔窗静望。

他伸手抚上树干,掌心贴合裂纹深处,闭目运功,最后一次开启“木语通忆”。

然而这一次,不再是他的意念主导树脉,而是树脉主动呼应——经络跳动,竟与他心跳同频,一息一应,如双弦共振。

“我不再刻了。”他轻声道,声音几不可闻,“该说的,它都会说。”

话音落时,一阵微风掠过,满树桑叶齐齐翻转,叶背银光闪动,宛如星河倾泻。

次日清晨,村民早起汲水,惊见桑树异象:昨夜风雨未曾折枝,反见新皮愈合,旧痕尽隐,唯余苍干挺立,冠盖如云,北向之枝愈发劲直,形如挽弓待发。

阿桑蹦跳而来,攀上低桠,忽觉掌心触到一片温润异样——她低头细看,只见某片新叶背面,叶脉交错间竟似有微光流转,隐隐勾勒出某种不可言说的纹路。

她尚未来得及呼喊,忽听身后“咔”一声轻响。

扭头望去,主干南侧一处老皮,昨夜尚平整如常,今晨竟现出一道新鲜裂纹,蜿蜒曲折,走势奇特,竟似天然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