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的烟火气仿佛还萦绕在指尖鼻端,乾坤镜的光华一闪,谢珩与幽砚已悄然回到了忘川桃源居。时空转换,周遭是熟悉的静谧与流淌的星辉,唯有心中那份由人间烟火烙下的温暖与记忆,依旧鲜活。
幽砚显然还对那段日子念念不忘,时常在处理公务的间隙,或是遇到相熟的名士时,会忍不住眉飞色舞地描述起南京城的舞龙、庙会的杂耍、除夕的守岁以及元宵的璀璨灯海。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惊叹与留恋,仿佛那十几日的经历,为她原本单纯的仙吏生涯,涂抹上了一层浓墨重彩的、属于人间的底色。
“黄婆黄婆,您不知道,人间的织机虽然和您的不太一样,但那些布匹的花色也好生漂亮!”
“李太白先生,人间的酒席虽然没有仙酿醇厚,但那热闹劲儿,可真让人开心!”
“苏先生,您说的那个‘年终酬宾’真是太有意思了,人间也有好多好吃的!”
谢珩听着她雀跃的分享,并不多言,只是偶尔在她过于兴奋时,会投去平静的一瞥,她便立刻收敛几分,但眼底的光彩却掩藏不住。忘川的名士们也都含笑听着这小仙吏的见闻,仿佛也被她那纯粹的快乐所感染。随着名士们各自筹备的“忘川新春嘉年华”系列活动圆满落幕,这片星辉汇聚之地,也渐渐恢复了往日有序而宁静的轨道。
这一日,桃源居内檀香袅袅,一切如常。幽砚正在整理年节期间积压的部分文书,谢珩则批阅着墨羽刚送来的、关于近期轮回井灵韵稳定性的报告。忽闻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股清冽中带着奇异甜香的酒气。
只见苏轼苏东坡先生,穿着一身颇为随性的宽袍,一手托着一只造型古朴的酒坛,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那酒坛泥封完好,却隐隐有宝光内蕴,显然不是凡品。
“谢使君,幽砚仙吏,别来无恙啊!”苏轼笑着将酒坛放在谢珩的书案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瞧瞧,东坡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谢珩放下笔,抬眸看他:“子瞻兄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哈哈,非是今日才有雅兴,是这酒,今日才堪堪达到火候!”苏轼拍了拍酒坛,颇为自得地说道,“此乃我与佛印那老和尚琢磨了许久的新方子,以忘川特有的‘灵犀米’为基,辅以……嘿嘿,先卖个关子。本打算年节时便送来与使君共品,谁知使君带着小幽砚云游去了,只好等到今日。”
他顿了顿,又道:“此酒名唤‘相思引’,名头风雅了些,但滋味嘛……嘿嘿,保证让使君难忘!”说完,他也不多留,对着好奇望过来的幽砚眨了眨眼,便大笑着转身离去,洒脱不羁,留下满室的酒香与疑惑。
“相思引?”幽砚凑到书案前,小巧的鼻翼翕动,嗅着那从泥封缝隙中透出的、越发清晰的香气。那酒香清冽异常,仿佛山间清泉,却又带着一股极淡的、勾人心魄的桃花甜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彼岸花的幽冷气息,复杂而奇特。
谢珩目光落在那酒坛上,沉吟片刻,竟也难得地起了品鉴之心。他挥手取出两只素雅的白玉酒碗,指尖轻弹,那酒坛的泥封便应声而落。刹那间,一股更加浓郁、层次分明的香气爆发开来,那清冽的米酒基底中,桃花的热烈甜媚与彼岸花的凄清冷艳交织缠绕,形成一种矛盾而又引人探究的诱惑。
琥珀色的酒液被倒入玉碗之中,晶莹剔透,在桃源居柔和的光线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既是子瞻心意,便尝一尝。”谢珩将其中一碗推向幽砚,自己则端起了另一碗。
幽砚早就被那香气勾得心痒难耐,闻言立刻端起酒碗,学着谢珩的样子,先是凑近鼻端深深一嗅,那复杂的香气直冲脑海,让她有些晕陶陶的,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初时是极致的清冽与甘醇,仿佛忘川河水凝聚的精华,随即,一股灼热却并不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那桃花的甜香在口中轰然绽放,馥郁芬芳,几乎要夺去人的神志,而最后,却有一丝属于彼岸花的、极淡的苦涩与幽凉萦绕在舌根,如同繁华落尽后的一声叹息。这酒的滋味,竟如同演绎了一场极致缠绵又带着宿命感的情愫,层次之丰富,口感之奇妙,确是幽砚从未体验过的。
“好……好奇特的酒!”幽砚咂咂嘴,只觉得那暖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浑身都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谢珩也慢慢品着碗中之酒,他感知更为敏锐,除了那独特的口感,更察觉到这酒中蕴含着一股奇异的力量,温和却不容忽视,似乎在悄然拨动着某些深藏的心弦。他微微蹙眉,正欲细究,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旁的幽砚情况不对。
只见她放下已然见底的酒碗,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水漾的迷离之色,双颊绯红如晚霞,呼吸也似乎变得急促了些。她怔怔地望着谢珩,眼神直勾勾的,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幽砚?”谢珩唤了她一声。
幽砚却仿佛没有听到,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绕过书案,径直走到谢珩面前。在谢珩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她竟身子一软,直接大胆地、毫无预兆地跌坐进了他的怀里!
少女柔软的身躯带着滚烫的温度隔衣传来,那混合着酒气与她本身淡淡清香的温热气息喷拂在谢珩的颈侧。
“使君……”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软糯得如同梦呓,“我……我觉得好热……好奇怪……”
谢珩身体瞬间僵住!他低头看着怀中眼神迷离、意识显然已经开始模糊的幽砚,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猛地看向那坛“相思引”,脑中瞬间闪过苏轼方才的话语——“相思引”……忘川特有的材料……
是了!忘川岸边确实生长着一些奇特的灵植,其中便有那“相思桃”!此树开花时绚烂如霞,但其花、叶、果皆蕴含一种奇异的药力,专治那些因情所致、相思入骨、郁结断肠之症,药性极为霸道猛烈!因其药力主要作用于“情志”,对于身负青史星灵、心志坚定且魂体特殊的名士们而言,影响微乎其微,故常被孙思邈等医者用作药引,苏轼想必也是因此将其视作了寻常的酿酒材料,取其桃花之馥郁香气。
然而,幽砚不同!她虽为仙吏,但修为尚浅,魂体本质与名士不同,如何能承受得住这专攻“情志”、药力霸道的相思桃花,再配合上那同样蕴含幽冥之力的彼岸花,以及灵米发酵后催发的酒力?!
这“相思引”对名士而言或许是风味独特的佳酿,但对幽砚来说,不啻于一副效力惊人的……催情猛药!
谢珩心中暗道一声“胡闹”,连忙试图将幽砚扶起,但她浑身软绵绵的,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只凭借本能紧紧偎依在他怀中,滚烫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呢喃:“使君……好热……难受……”
不能再耽搁!谢珩当机立断,一把将幽砚打横抱起,疾步走向内间她平日休息的卧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柔软的云床上,触手所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烫得惊人。
然而,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或许是那桃花药力彻底发作,灼热难当,意识不清的幽砚竟开始胡乱地撕扯自己的衣物!八品仙吏的官服被她扯得凌乱,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和一小片莹润的肩头。
“幽砚!不可!”谢珩脸色微变,立刻出手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迅速拉过旁边的锦被,严严实实地将她裹住,只露出一张绯红滚烫、眼神迷乱的小脸。
可这根本无法缓解她的痛苦。那相思桃的药力最为刁钻无解,它并非寻常毒药,无药可解,其霸道的药力会无限放大中术者内心深处最真实、最强烈的情感与欲望,若不得疏解,澎湃的情潮与能量最终会将承受者的身体乃至魂体彻底撑爆!而唯一的化解之法,便是……阴阳交融,鱼水之欢。
看着锦被下依旧不安扭动、口中发出难受呜咽的幽砚,感受着她身上那越来越灼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体温,以及那透过被子也能感受到的、源自灵魂深处被无限放大的、对他毫不掩饰的依恋与渴望……饶是谢珩身为上古圣器阴阳镜化身,见惯万古沧桑,心境早已古井无波,此刻也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棘手与……无措。
他神色复杂地站在床前,看着那张因情动而艳若桃李、却又因痛苦而蹙眉的小脸。脑海中闪过她平日或乖巧、或狡黠、或委屈、或坚定的模样,闪过人间那段日子里她纯粹的笑脸,也闪过元宵灯火下她那句被烟花声淹没的告白……冰冷的镜心,似乎也被这灼热的情潮烫得泛起了一丝涟漪。
理智告诉他,这是唯一能救她的方法。但……
幽砚的呜咽声愈发痛苦,锦被下的身躯蜷缩起来,仿佛正在承受极大的煎熬。
谢珩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深沉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波澜。他走到床边,掀开锦被一角,和衣躺了上去,然后伸出手,将那个滚烫的、颤抖的、意识模糊的娇小身躯,轻轻地、却坚定地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幽砚仿佛找到了唯一的清凉源泉和依靠,立刻如同八爪鱼般紧紧缠抱上来,滚烫的脸颊埋在他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带着令人心颤的依赖与渴求。
谢珩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一只手轻轻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抚上她汗湿的后背,试图传递一丝安抚的力量。他低下头,看着怀中意识迷离、完全被药力掌控的少女,眼中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桃源居静谧的空气里。
长夜漫漫,那坛名为“相思引”的酒,其真正的威力,此刻才刚刚开始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