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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沉在靛青色的雾霭里,远处紫禁城的轮廓还只是天际一道模糊的墨线,十五阿哥府里便已有了窸窣的动静。

扫洒庭院的婆子们用长柄笤帚沾了水,一下下刮着青砖地,发出湿漉漉的沙沙声。小太监们端着铜盆,提着食盒,脚步又快又轻,像猫儿一样在廊庑间穿梭。

青禾几乎是一夜未眠。眼皮合上,脑海里便是车轮碾过官道的辘辘声。她索性在天亮前就起身,用冷水扑了脸,寒意激得她微微一颤,才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了下去。

天亮后不久,前头便传来消息,说十五阿哥的车驾已到畅春园,但圣上体恤众皇子随驾辛苦,今日午膳在畅春园赐宴,阿哥需得宴毕才能回府。

聚集起来的精神气仿佛一下就泄了,众人脸上都显出些疲沓和无所适从来。

青禾心里也空落了一下,但想着皇家宴席,规矩繁多,食物多是摆着好看,中看不中吃,且一路车马劳顿,回到府中必定是又累又饿,还是提前预备下吧。

这时候,一口贴心的饮食便是顶顶要紧的。

她没往大厨房去凑热闹,那里自是忙着预备可能有的赏宴。她径直去了胤禑院子里的小茶房,这里器具小巧齐全,也更清净。

小太监早早就来收拾过,现下灶火是通着的,一壶滚水咕嘟咕嘟冒着白气。

青禾先净了手,先取出一小罐淘洗得干干净净的粳米,米粒晶莹饱满。又将几颗饱满的红枣,细细去了核后,抓一小把色泽鲜红的枸杞备用。

还有一小碟压得实实的酒糟,这是她前两日自己发酵的,现在时间正好,带着醇厚的甜香。

最特别的,是一只小巧的紫砂盅,里面是她悄悄配的几味温和药材,有茯苓、芡实、莲子肉,都提前磨成了细粉,几乎尝不出药味,只余清香。

粳米得先下锅,用小火慢慢熬着,待米粒开花,米汤变得粘稠,才将茯苓粉等物细细撒入,用银匙缓缓搅匀。

粥底不能太稠,也不能太稀,要的是那种滑润顺喉的质感。火候也很关键,需得不疾不徐,让米脂和药性充分融合。

粥将成时,再投入红枣和枸杞,最后淋上一点甜酒糟,甜香四溢,定能驱散秋日微寒。

光有粥还不够。

宴席上菜品大多油腻,需得清爽小菜佐餐解腻。

她另取了一截嫩白的莲藕,切成薄片,在沸水里迅速一焯捞出,立即浸入冰凉的井水保持脆嫩。

调味也简单,只是一点盐和几滴小磨香油,再撒上些许切得极细的姜末。

另一碟是酱瓜瓤,选用的是瓜心最嫩的部分,用上好的酱油、糖和少许香料泡制了一夜,咸中带甜,爽口解腻。

她想起在热河时,胤禑似乎对奶制品颇有好感,但奶饽饽之类又嫌厚重。

她便试着将鲜羊奶用温火慢炖,时不时撇去浮沫,再加入一点点杏仁汁去膻,最后调入少许土蜂蜜,凝成一碗嫩滑如豆腐的奶羹,撒上几粒松仁。

一切都妥当了,她用暖盅温着粥,小菜和奶羹则放在细白瓷碟里,盖上盖子,放在铺了棉垫子的食盒里保温。

一直等到申时初,外头才响起一阵喧哗,一片由远及近的请安问好声传来。

主子回来了。

青禾理了理鬓角,垂首肃立在胤禑正房的外间。

一行人的脚步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先是太监宫女们簇拥着胤禑和福晋瓜尔佳氏进来。胤禑脸上带着倦容,身上的石青色行袍还沾着些微尘土。福晋瓜尔佳氏则依偎在他身旁,脸色有些长途奔波后的苍白。

青禾暼了一眼随行的人,没有发现张保的身影,又失落,又庆幸。

“都先下去吧,不必都挤在这里。”胤禑挥了挥手,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众人鱼贯退出,只留了几个贴身伺候的。

过了一会儿,胤禑没明说宴席上吃不好,只是旁敲侧击地说福晋路途劳累了,看有没有什么热热的汤水能垫一垫。

青禾这才上前,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摆放在炕桌上。

粥盅盖子一揭开,温润的香气便弥漫开来。几样小菜,色泽清亮,摆在白瓷碟里,格外惹人喜爱。

胤禑的目光在杯盘上扫过,尤其是看到那碗嫩白的奶羹时,眼神微微一动。他没立刻说话,先端起温热的粥,细细吃着。

粥米软糯,又带着酒糟的微甜和枣香,滑入胃中,暖意顿生。他几口便将一小碗粥喝完,夹了一筷子脆藕,清爽解腻,肚中油腻顿时去了几分,脸上倦色也消散不少。

“还是回来好。”他轻轻吁出一口气,这话说得极轻,像是自语,又像是感慨。这一口气,才像是真正从胸膛里吐了出来,不再是那个端着架子的十五阿哥。

回到了能稍作松懈的自家府邸,他才真真正正地放松下来。略坐了坐,又拿起调羹去尝那碗奶羹。

相比胤禑的大吃大喝,福晋瓜尔佳氏却似乎没什么胃口。

她只略沾了沾唇便放下筷子,一双美目盈盈望向胤禑,带着几分怯意:“爷,这一路劳顿,李嫲嫲年事已高,不知她......她可大好了?妾身想着,让她回来伺候......”

闻言,胤禑拿着调羹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淡淡道:“嗯,她年纪大了,经不起奔波,回京后病势就更凶了,一直在旧居休养。你若是想让她回来伺候,吩咐王进善便可。”

说罢,便转头向门外喊了一句“王进善”。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王进善的声音:“奴才在。”

王进善弓着身子进来,带着请罪的预期:“主子,福晋!奴才一回来就得了消息,说李嫲嫲自回京后便一病不起,大夫请了无数趟,汤药也进了不少,奈何其天高体衰油尽灯枯,终究是没熬过来。五日前已然故去了。”

“下人们恐惊扰主子随驾,不敢即刻禀报,直到今晨知道主子回来了,紧着递了消息进来。”

瓜尔佳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站起身,身子晃了一晃,几乎站立不住,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嫲嫲......怎么会?半月前信里还说只是略感风寒......怎么会!”

她转向胤禑,抓住他的衣袖,泣不成声:“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嫲嫲她......她死得不明不白!”

胤禑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稳稳扶住福晋:“福晋慎言!嫲嫲年事已高,旅途辛劳,病逝乃是常情,何来不明不白?你伤心过度,口不择言了。”

他环视了一圈屋内噤若寒蝉的下人:“嫲嫲是你的乳母,知道你对她感情极深,但终究是个奴才,你这样伤心,成何体统?”

“进善,”他吩咐道,“李嫲嫲是福晋的乳母,于府中有功。传我的话,体面办理后事,一应花费从公中出。再拨二十两银子给她侄子,算是府里的抚恤。”

“嗻!”王进善叩头领命。

“福晋,”胤禑又转向瓜尔佳氏,语气放缓了些,“人死不能复生,你且节哀。保重身子要紧。来人,扶福晋回去歇息。”

两个大丫鬟连忙上前,半扶半搀地将福晋扶回卧室。瓜尔佳氏经过青禾身边时,充满悲伤和怨恨的目光,狠狠刺了青禾一下。

青禾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中却是一片雪亮。李嫲嫲的“病故”是什么原因,在场几人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胤禑这番处置,恩威并施,既全了福晋的颜面,堵了众人的嘴,也彻底了结了这桩公案。那二十两抚恤银子,更是做给活人看的仁至义尽。

真狠啊,对枕边人尚且如此......难道绝情自私是爱新觉罗家的本性?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跟了这么个主子?罢了,收好本职工作,管领导是什么品行?

得好好想办法尽快攒钱出宫才是正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胤禑慢慢舀着奶羹的声音。青禾悄无声息地上前,准备收拾碗碟。

“这奶羹不错。”胤禑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往后可以常做些。”

“是,奴才记下了。”青禾低声应道,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她能感觉到胤禑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但她没有抬头,只是专心于手中的活计,将那些精致的杯盘一一放入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