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四和钱兴在前头引路带着青禾往庄子深处走去。晨露还没完全干透,打湿了青禾的裙摆和鞋尖,青禾低头看了下,思索着有没有可能把雨靴给造出来。
这庄子统共有一百二十亩地,福晋给的田契地契上写得密密麻麻。
什么“坐落怀柔县红螺寺东”、“熟田四十亩”、“林地坡地八十亩”,还有“带泉眼一眼”、“三合院一座”等等,看得她头晕眼花,当时只觉得是一堆复杂的名词和数字。
直到此刻用脚实实在在地踩在这片土地上,她才对这份产业有了真切的概念。
赵老四是个实在人,一边走一边指给青禾看:“姑娘您瞧,这边挨着溪水地势平展的,都是上好的水浇地,统共四十亩。去年种的是麦子,收成还算过得去。”
“今年开春,小的和钱兴商量着,打算还是种麦子,稳当些。那边坡地缓些的,有二十来亩,土薄石头多,只能种些豆子和高粱,收成就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了。”
青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四十亩熟田确实齐整,田埂修得笔直,土壤是肥沃的黑褐色,可能因为刚翻过不久,散发着泥土的腥气。有几块田里已经冒出了稀稀疏疏的麦苗嫩芽,是去年落下的种子自发长出来的。
远处的坡地就显得有些贫瘠,颜色发黄,上面还散落着不少石块。
“再往那边就是林子和山地了,”钱兴接过话头,他个子高,应该上山打猎更多些。
提及擅长的领域,他好像整个人都自信了不少,昂首挺胸指向更远处那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林子深,秋天能打些山货。里头有些老树,榛子树核桃树都有,坡地上零零星星还长了些栗子树,每年果子收成也不少。山里......嘿嘿,”
他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结实的白牙,“山里野物也不少,野鸡和兔子比较常见,运气好还能碰到獐子。我时不时都上去转转。”
青禾一边仔细听着,一边看向那片连绵的山林。
山势不算特别陡峭,但树木茂密,植被蓊郁。或许背阴的坡地或者潮湿的溪谷边......
吴老大夫开的药方里有几味药并不十分难得,若是这山里有,以后或许可以自己采挖,既能省钱,也更方便。
她在心里盘算着等脸伤好些,对周边更熟悉了,一定要上山去看看。
“林子里落叶厚,踩上去软和的,就是得小心脚下,有些地方滑。”钱兴看青禾深思的样子,似乎怕她一个人跑上山去,赶紧补充了一句,像是在提醒青禾不要轻易涉足。
青禾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这下她终于对庄子的情况有了直观的了解。嗯,福晋给的这庄子虽说不是那种动辄千顷万顷的大庄园,但一百二十亩地,加上山林出息在她看来已经相当可观了。
四十亩熟田,若是风调雨顺精心耕作,一亩地收个一石多麦子问题不大,这就是五十多石。按照此时京城的粮价,一石麦子约莫能卖六七钱,这就是三十多两银子。
这只是粗算,若是佃户交租按五五分成,她也能得二十多石,折合十几两银子。
坡地的豆子和高粱收成差些,随便算个几两银子。
山林里的出息倒是值得期待,秋天的核桃、栗子、榛子,送到京城都是好东西,还有钱兴打到的野味......若是再好好规划一下,那眼温泉能不能利用起来?种些反季节的菜蔬?或者......
她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越算越觉得前景光明。
虽然这点收入跟皇子府里的开销没法比,但对于她一个只想安稳度日的平民女子来说,只要经营得当,每年稳稳当当有二三十两甚至更多银子的进项,再加上她日后药膳馆子的可能收入,在物价相对低廉的京郊足以让她过上相当滋润的生活了。
这比她在府里当宫女时领月钱和赏赐更让她觉得踏实和有盼头。
大概了解了农庄的情况,青禾便提出要确认交通工具的具体情况。赵老四带着她走到牲口棚,只见棚里拴着一头看起来年纪不小的黄牛,旁边停着一辆木板车,车轮和车辕都显得十分笨重,车板上还沾着干涸的泥巴和草屑。
“庄子上就这辆牛车,”赵老四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平日在附近拉点粮食和柴火还行,要是去京城......路远,怕是......”
青禾看着那辆简陋的牛车,心里默默接话:怕是人还没到,就已经被颠得散架了吧。
她脸上的伤可经不起这样折腾。马车是必须的,而且得尽快。
于是,下午简单吃了点午饭,青禾便请钱兴带她一起去怀柔县城里买马车,她想得简单,觉得钱兴看起来更不好惹一点,估计砍价有帮助。
怀柔县城不算大,肯定是比不得京城的繁华,倒是也有不少商铺和人气,钱兴带着青禾径直往城西的骡马市走去。
到了城西,还没见到骡马市,就先闻到浓重的腥臊气味,看来这里买卖做得不小。
果然,又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不少卖牲口的贩子或站或蹲,旁边拴着骡子、马、驴,大小不一,品相各异。
青禾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觉得有些新奇又有些不适应。她脸上覆着面纱,跟在身材高大的钱兴身后,倒也不算太引人注目。
钱兴显然是此中老手,他不先开口,只是沉稳地扫过那些待售的马匹,仔仔细细地看完一圈才低声对青禾说:“姑娘,买马不能光看外表,得看牙口、看腿脚、看精神头。”
说着,他带青禾走到一个面相老实的贩子面前,那贩子身边拴着几匹马。
“客官,看看马?咱这可都是好马!”贩子热情地招呼。
钱兴没接话,走上前熟练地掰开一匹枣红马的嘴巴看了看牙齿,又摸了摸马的四肢关节,拍了拍马背,仔细观察马的反应。
“这匹年纪有点大了,脚力不行。”他摇摇头。
他又看向另一匹青色骟马,检查得更加仔细,还让贩子拉着马走了几步。
“这匹还行,骨架大,腿脚有劲,是匹能拉车的好马。”他回头对青禾说,然后又转向贩子,“什么价?”
贩子报了个数。
钱兴眉头都没动一下,开始不紧不慢地挑毛病,从马的毛色说到蹄子,硬是把价钱往下压了一截。
青禾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佩服,钱兴看着憨厚,砍起价来却很有章法,句句在点子上。
最终,以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买下了那匹青骟马,紧接着又去选了合适的车辕和车厢。
青禾挑的车厢不算华丽,但足够结实宽敞,里面还铺着干净的青布垫子。
都置办好,青禾看着钱兴和车行的人一起把马车套好,那匹青马适时打了个响鼻,蹄子轻轻刨着地面,一副随时可以出发的样子。
没想到自己也变成有车有房有产业的人了,简直半只脚迈入中产阶级的行列了。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