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沼泽秘
第一章：腐泥陷足
灰绿色的瘴气如同实质的帷幕，沉甸甸地压在整片沼泽之上。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与某种奇异腥甜混合的气味，即使有清瘴护灵符的淡青光晕笼罩，那股味道仍然顽固地钻入鼻腔，提醒着他们正身处北境最危险的区域之一——万瘴古林。
天琦走在最前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脚下的淤泥深可及膝，每次抬脚都伴随着粘稠的拉扯声，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泥沼下方拽着他。流光剑已被他握在手中，剑身上的琉璃灵光在昏暗中稳定地闪烁着，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这里的瘴气比边缘区域浓了至少三倍。”飘雪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寒气，凡是靠近的毒虫蚊蚁都会被瞬间冻结，落入泥中。“清瘴符的消耗速度在加快。”
天琦回头看了一眼。飘雪的脸色在淡青光晕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连续数日在沼泽中跋涉，对她同样是巨大的消耗。她肩头的皓影则显得异常活跃，那双日月异瞳不停地闪烁着，左眼银白如月，右眼金黄如日，仿佛在接收着某种常人无法感知的信息。
“皓影，有什么发现吗？”天琦以神念沟通。
“呼唤更清晰了，但干扰也更强了。”皓影的声音直接在天琦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困惑与警惕，“这片沼泽...它似乎是活着的，它在排斥我们，也在观察我们。我能感觉到无数充满恶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来。”
走在队伍中央的紫璃低吼一声，暗紫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它庞大的身躯在泥沼中行进反而最为轻松，强健的四肢让它不至于像天琦那样深陷泥中，暗紫色的魔焰在爪间隐现，将试图攀爬上来的小型毒物灼烧成灰烬。但连日来的战斗与恶劣环境，也让这头太古魔豹显露出疲态。
“再坚持一下。”天琦轻声道，既是对同伴们说，也是对自己说，“按照守碑人地图的标记，前方应该有一处相对干燥的落脚点，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整片刻。”
众人闻言精神微振，继续在齐膝深的泥沼中艰难前行。四周是遮天蔽日的怪异古木，它们的树干扭曲盘虬，覆盖着厚厚的、色彩斑斓的苔藓和藤蔓，低垂的枝叶如同无数窥探的鬼影。灰绿色的浓雾在林木间缓缓流动，视野被压缩到不足三十丈，再远处便是模糊扭曲的一片。
突然，走在前方的天琦停下脚步，举起右手示意警戒。
“怎么了？”飘雪立即问道，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前方。
天琦眉头紧锁，盯着前方一片看似寻常的沼泽地。那里生长着茂盛的、颜色深绿的水生植物，几块灰黑色的岩石半露在泥水之上，与沿途所见的其他区域并无二致。
“不对劲。”天琦低声道，“这里的能量流动很奇怪，灵气完全停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皓影的异瞳闪烁频率骤然加快：“天琦说得对，前方区域有异常的空间褶皱，我的视线无法完全穿透。”
紫璃走上前来，与天琦并肩而立，暗紫色的眼眸眯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那是它感知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绕路吗？”飘雪问道。
天琦观察着四周地形，摇了摇头：“两侧都是密集的毒刺灌木丛，强行穿越会消耗更多灵力，而且不清楚后面藏着什么。后方我们刚刚走过的区域也开始不稳定了，这片沼泽的地形似乎在缓慢变化。”
他沉思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普通的灵石，向前方那片区域掷去。灵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那些深绿色植物上，然后缓缓下沉——这本是正常现象，但下一刻，异变突生。
那灵石下沉的速度陡然加快，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下拉扯，周围的植物和泥浆迅速将其吞没，只留下几个气泡破裂的轻微声响。
“吞噬泥潭！”天琦脸色一变，“而且是活性极强的类型，能够伪装成普通沼泽地。”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紫璃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原本看似坚实的泥地瞬间化为流质，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
“小心！”天琦惊呼，伸手欲抓住紫璃。
但为时已晚。紫璃庞大的身躯在泥潭中本就依靠力量分散体重，此刻脚下突然失去支撑，前半身顿时陷入泥中。它本能地挣扎，试图凭借强健的四肢脱离险境，却惊恐地发现越挣扎下沉得越快。那泥潭仿佛有生命般，缠绕着它的四肢和躯干，向下拖拽。
“别乱动！”天琦大喝，“这是腐泥陷足，越是挣扎下沉越快！”
紫璃闻言立刻停止挣扎，但即便如此，它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转眼间泥浆已没过它的胸口。暗紫色的魔焰在它体表燃烧，试图蒸发周围的泥浆，但那泥浆似乎具有某种抗魔特性，魔焰的效果微乎其微。
“抓紧！”天琦已将流光剑插入一旁相对坚实的地面，一手紧握剑柄，另一手伸向紫璃。飘雪也立即上前，一道冰绫从她袖中射出，缠住紫璃的前肢。
然而，当两人试图将紫璃向上拉拽时，却感到一股恐怖的巨力从下方传来。那不只是泥浆的吸附力，更像是有某种活物在向下拉扯紫璃。天琦紧握剑柄的手开始颤抖，插入地面的流光剑正在缓缓松动；飘雪的冰绫上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不行，拉不动！”天琦咬牙道，额头青筋暴起，“这泥潭的力量远超寻常！”
皓影从飘雪肩头跃下，落在相对安全的地面上，异瞳紧盯着泥潭：“泥潭下方有东西，是...是无数细小的触须，它们缠绕住了紫璃的四肢和躯干！”
紫璃发出痛苦的闷吼，泥浆已淹至它的脖颈，呼吸开始困难。它暗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慌，更多的是不甘与愤怒。作为太古魔豹，它何曾受过这种屈辱，竟被一片泥潭困住。
“必须切断那些触须！”天琦立即判断道，但他无法松手，否则紫璃会瞬间被完全吞没。
飘雪当机立断，另一只手结印，寒气在她指尖凝聚：“我试着冻结泥潭表面，减缓下沉速度。皓影，你能用幻术干扰那些触须吗？”
皓影的异瞳光芒大盛：“我可以试试，但它们没有完整的神智，幻术效果可能有限。”
就在这危急关头，天琦脑海中灵光一闪，回忆起在灵犀宗时读过的一本关于北境险地的古籍。“腐泥陷足...惧火畏光，但普通火焰无效...需以至阳至刚之力震慑...”
“紫璃！”天琦大喊，“将你的魔焰压缩，不要试图蒸发泥浆，而是向正下方爆发！腐泥中的触须畏惧纯粹的能量冲击！”
濒临窒息的紫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它停止了一切徒劳的挣扎，集中全部精神，将体内所剩不多的本源魔焰压缩再压缩。暗紫色的火焰在它体内流转，透过厚厚的泥浆，隐约可见一抹深邃的紫光在下方闪动。
“就是现在！”天琦喝道。
轰！
一股恐怖的紫色火焰从泥潭深处爆发出来，并非向四周扩散，而是集中向正下方冲击。泥浆被这股力量炸开，露出下方密密麻麻、如同根须般的惨白色触手。那些触手在紫焰的灼烧下发出刺耳的尖啸，迅速收缩回泥潭深处。
与此同时，飘雪的冰系法术也已完成，她双手按在泥潭表面，极寒之气迅速蔓延，将紫璃周围的泥浆冻结成坚实的冰面，阻止了进一步的塌陷。
下方的触须收缩，上方的泥浆冻结，拉力骤然减轻。天琦与飘雪对视一眼，同时发力。
“起！”
伴随着一声大喝，两人全力拉拽，终于将紫璃庞大的身躯从泥潭中一点点拖出。泥浆飞溅，紫璃前半身覆盖着厚厚的淤泥，狼狈不堪，但总算脱离了险境。
当紫璃的后肢最后离开泥潭表面时，那片区域突然剧烈翻腾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方愤怒地搅动。但随着飘雪加强冰封，泥潭渐渐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冻结的漩涡痕迹。
“呼...呼...”天琦单膝跪地，大口喘息着，刚才的拉拽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飘雪也面色苍白，连续施展高阶冰系法术对她同样是巨大的负担。
最惨的是紫璃，它瘫倒在相对坚实的地面上，浑身覆盖着恶臭的淤泥，暗紫色的毛发被泥浆黏连成一绺一绺，显得狼狈不堪。更严重的是，刚才为了脱困而爆发的本源魔焰，消耗了它大量元气，此刻连站立都显得困难，只能趴在地上沉重地喘息。
皓影跳回飘雪肩头，异瞳中满是后怕：“那些触须...它们不是独立的生物，而是这片沼泽的一部分。这片沼泽确实是活着的，它在有意识地捕食闯入者。”
天琦艰难地站起身，走到紫璃身边，伸手按在它的脖颈处，渡入一丝温和的灵力探查它的状况。片刻后，他的脸色更加凝重。
“经脉有多处撕裂，本源消耗过度，至少需要三天的静养才能恢复基本的战斗力。”他沉声道，看向飘雪，“而我们连一个安全的休整点都还没找到。”
飘雪轻轻擦拭着紫璃脸上的淤泥，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声音依旧冷静：“先离开这里。刚才的动静太大，可能会引来其他东西。”
天琦点头，环顾四周。前方的吞噬泥潭阻断了去路，两侧是密集的毒刺灌木，后方...他回头望去，发现来时的路不知何时已被新的沼泽水洼覆盖。
“空间在变化...”天琦喃喃道，终于亲身体会到“无回沼泽”这个名字的含义。
“跟我来。”皓影突然开口，它的右眼金芒大盛，“这边，我感觉到一条路径，虽然绕远，但相对安全。大约五里外有一小片高地，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整。”
没有犹豫，天琦和飘雪立即行动起来。天琦将几乎虚脱的紫璃的一只前肢搭在自己肩上，支撑着它前进；飘雪则在前面开路，以寒气冻结那些过于松软的泥地，为后面的天琦和紫璃创造相对好走的路径。
每一步都无比艰难。紫璃庞大的身躯大部分重量压在天琦身上，让他每走一步都要深陷泥中。飘雪需要不断施展法术，灵力消耗极快。皓影则全神贯注地指引方向，同时警惕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
五里的路程，他们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当终于看到那片略微高出周围沼泽的土丘时，所有人都已濒临极限。
土丘不大，仅能容纳几人落脚，但令人惊喜的是，上面竟然生长着几棵罕见的“净气木”，它们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将周围的瘴气驱散开来，形成了一片难得的洁净区域。
“总算...”天琦将紫璃轻轻放在净气木下，自己也瘫坐在地，连抬手擦拭脸上淤泥的力气都没有了。
飘雪立即检查紫璃的状况，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丹药和清水，小心翼翼地清理它伤口中的淤泥。皓影则跃上最高的树枝，警惕地担任起哨戒的任务。
夜幕开始降临，沼泽中的各种声响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诡异。远处传来不知名生物的悠长嘶吼，近处有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偶尔还有物体划过水面的轻响。
天琦靠坐在树下，看着正在照顾紫璃的飘雪，又看了看树枝上警戒的皓影，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因过度用力而仍在微微颤抖的双手上。
这才只是进入沼泽的第一天。
他轻轻摩挲着怀中的青铜令牌，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微弱暖意，又内视着体内那枚静静悬浮的九龙碎碑。
前路，比想象中更加艰险。
但当他看到紫璃在飘雪的照料下呼吸逐渐平稳，看到皓影在枝头专注警戒的身影，一种坚定的信念再次从心底升起。
无论这片沼泽有多么凶险，他们都必须穿越它。为了净化紫璃体内的幽冥引，为了寻找第二块九龙碎碑，也为了北境那等待他们归去的万千生灵。
休息片刻后，天琦挣扎着站起身，开始在那几棵净气木周围布置简单的防护阵法。流光剑插入土丘中央作为阵眼，淡淡的琉璃光华形成一个半球形的护罩，将整个土丘笼罩其中。
“今晚我们轮流守夜。”天琦对飘雪和皓影说道，“我先来，你们抓紧时间恢复。”
飘雪点了点头，没有推辞，在紫璃身边盘膝坐下，开始调息。皓影也从树枝上跃下，落在天琦肩头，异瞳在渐深的暮色中闪烁着微光。
“我在冥想时也能保持警戒。”它说道，“有异常我会立即通知你。”
天琦轻轻拍了拍皓影，目光投向护罩外那越来越浓的黑暗。沼泽的夜晚，远比白天更加危险，但他知道，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面对。
腐泥陷足，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