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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后的第七天,头七。小城迎来了深冬里一个罕见的、却毫无暖意的晴日。阳光苍白地照在未化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而冰冷的光,非但驱不散阴霾,反而衬得苏家小楼愈发清冷空寂,像被抽走了魂魄。

何世清陪着苏苗苗,在孙婷婷的陪同下,前往城东那家老旧的律师事务所。一路上,苏苗苗都异常沉默,她穿着一身过于宽大的黑色棉服,更显得身形单薄,像一枚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她紧紧挨着何世清走着,手冰凉,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咯吱作响的积雪,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随着母亲一同埋进了那座新坟。孙婷婷走在另一侧,眼圈依旧是红肿的,时不时抬手抹一下眼角,叹息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律师事务所设在一栋旧办公楼的三楼,暖气开得很足,混合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冰冷。接待她们的是一位姓王的律师,戴着金丝边眼镜,神情肃穆,动作一丝不苟。他取出一个略显陈旧的牛皮纸文件袋,动作谨慎地打开,仿佛里面装着的是易碎的珍宝。

当那份打印工整、盖着红色印章的遗嘱被轻轻推到苏苗苗面前时,她的呼吸猛地一滞,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死死地盯着那几页纸,手指蜷缩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着,仿佛那不是纸,而是烧红的烙铁,不敢去碰触。何世清立刻伸出手,温暖的手掌完全覆在她冰凉、颤抖的手背上,用力握了握,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根据苏来娣女士生前,于今年十月初立下的遗嘱,并经由公证处公证,其主要内容如下……”王律师的声音平稳、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像一把冰冷的锤子,一下下,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尤其是苏苗苗。

遗嘱的内容出乎意料的清晰,也出乎意料的决绝。苏母将自己名下那间位于老城区、面积不大但地段尚可的水产店铺产权,以及她毕生省吃俭用、辛苦积攒下的、一笔对普通人家而言堪称巨款的存款,毫无保留地、全部留给了独生女苏苗苗。但遗嘱中特别强调,在苏苗苗年满二十二周岁之前,这笔存款和店铺的所有收益,由她指定的监护人——孙婷婷女士全权代为管理和支配,必须用于苏苗苗的学业、生活及未来发展的所需,任何人不得挪作他用。

读到这一条时,坐在一旁的孙婷婷,眼泪瞬间决堤。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呜咽,但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起来。她想起多年前,自己带着年幼的何世清,被冷漠的丈夫忽视,家里最困顿的时候,是苏来娣,这个看似泼辣、嗓门大的女人,一次次“恰巧”多进了货“卖不完”,硬塞给她,板着脸说“赶紧拿去处理掉,别放我这儿占地方”;想起自己急性阑尾炎住院,苏来娣一边骂她“瞎逞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懂吗”,一边守在医院,炖了浓浓的鱼汤,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她;想起无数个收摊后的深夜,两人在弥漫着鱼腥味的小店里,就着一碟花生米,互相倾诉着带孩子的艰辛、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内心深处对女儿们那份笨拙却无比真挚的爱……苏来娣这是把女儿的整个未来,把自己在这世上最后的、也是最深的牵挂,毫无保留地、沉甸甸地托付给了她啊!这份超越血缘的信任,比遗嘱上任何冷冰冰的数字都更让她心痛如绞。

然而,遗嘱的最后一部分,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连王律师也微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用平稳的语调念出:“立嘱人希望,在其身后,由孙婷婷女士联系其夫苏建国先生,并将其珍藏的、记录女儿苏苗苗成长历程的相册一本,交予苏建国先生。” 就在这时,律师事务所那扇老旧的本色木门,被轻轻地、带着几分迟疑地敲响了。“咚咚咚”,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室内凝重的寂静。

王律师抬了抬眼镜,说了声“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