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卿，言尽否？”
沉默良久，赵桓终是开口，声虽不高，却如裹冰之锥刺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彻骨寒意，令原本尚有细碎私语的大殿瞬间陷入死寂，压抑得令人几欲窒息。
他未与陈观纠缠于“祖宗之法不可变”的陈词滥调，亦未描绘开疆拓土的虚妄蓝图，眉宇间不见半分犹疑。只是缓缓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座前锦垫，踱步至殿中悬挂的巨大世界舆图前——图上大宋疆域，在广袤天地间仅占微不足道的一隅。
“朕不与尔等论战与不战的空谈。今日，朕只问诸卿一事。”
他的手指如无形之尺，自大宋汴梁标记处起，缓缓划过西域戈壁荒漠，越过葱岭，直指向舆图边缘标注波斯湾的遥远海域。
“岳飞，你且出列，告知众人，我朝若遣十万大军开赴那等荒无人烟的异域之地，每日人食马嚼、军械损耗，需耗费银粮几何？”
岳飞闻声当即抱拳躬身而出，跪禀于阶下，声如洪钟响彻大殿：“启禀陛下！若按军中最高军需规制核算，每日需粮草三千石，加之军械修补、将士药材及战马草料，折算白银，日耗不下万两！”
“万两！”二字自赵桓口中吐出，如惊雷在文官头顶轰然滚过，震得一众官员面色煞白、心神俱乱，方才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弭无踪。
赵桓唇边勾起一抹冷弧，目光扫过阶下文武：“听见了？一日万两白银。此尚只是前线将士啃食干粮、驻守营垒的基本军需。后方粮草转运的民夫征调、军械调度的沿途损耗、文书往来的驿站开支、外派官员的俸禄支应……朕问尔等，”他的目光骤然如利刃定格于陈观，“凭大宋如今三省六部这般捉襟见肘、九壶七盖的官僚体系，这等浩大差事，谁能担纲？”
“驿马奔驰风雨无阻，一份军令自汴梁传至前线需时几何？一月？亦或两月？前线将士浴血急需的炮弹火药，莫非需经户部核价、兵部审批、工部督造，再由数十位大人轮流盖完层层官印，待辗转送至军中时，将士早已化作疆场枯骨，骨殖早已朽烂？”
“朕再问诸卿，万一——朕今日便说这万一，西征大军因粮草不济断了补给线、因军令迟滞误了战机，最终兵败沙场、损兵折将，此等滔天大罪，谁敢挺身承担？！”
赵桓的声音一句重过一句，字字皆含千钧之力，在空旷大殿中嗡嗡回荡，帝王威压如潮水层层漫溢，威势愈发凛冽！
“是你，御史大夫陈观？”他抬手指向阶下面色铁青的陈观，“还是尔等这般，终日抱持祖宗牌位不放，遇事只会高呼‘不可’的诸位大人？”
“今日谁敢挺身而出，与朕立下军令状，担保现今这官僚班底能确保西征后勤万无一失？有谁敢？！”
殿内鸦雀无声，文武百官或垂首敛目凝视朝靴，或面露难色互递眼色，竟无一人敢抬头应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缓。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死寂如荒寂坟茔，唯有殿外廊下铜铃偶尔轻响，更衬得殿内压抑至极。
赵桓见状，胸中郁气更烈，猛地抓起御案上早已拟就的改革奏章，扬臂发力狠狠掷于丹陛之下，奏章散开的纸页在空中划过残影，重重砸在青砖地面。
“要么，便给朕束手让路，容朕将这运转失灵的朽坏车架拆毁重造！要么，尔等便亲自去与西边三十万铁甲军，论你们那套迂腐的仁义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