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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武城的陷落,标志着蜀汉在军事上基本控制了陇右郡的行政中心。城头变幻大王旗,然而,相较于东南诸县或望风归附或传檄而定的相对顺利,陇西地区的形势却要复杂和微妙得多。这里地处边陲,汉羌杂居,民风彪悍,对中央政权的归属感本就相对淡薄。加之曹魏多年统治,虽谈不上深得民心,却也形成了一套固有的秩序和利益网络。蜀军的突然到来,带来的不仅是战争的创伤,更有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普遍恐慌。

姜维入驻原本的魏国太守府,案头迅速堆满了各种亟待处理的文书——粮秣统计、俘虏安置、降官名录、地方豪强拜帖…千头万绪,远比单纯的军事征服要复杂得多。他敏锐地意识到,真正的挑战,此刻才刚刚开始。刀剑可以夺取土地,但若要真正占有并消化这片土地,赢得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心,才是决定这场北伐最终成败的关键。

“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姜维想起离成都前,陛下(刘禅)曾意味深长地对他说过这句话,当时他更多思考的是军事,此刻却有了更深切的体会。邓艾的袭扰如同芒刺在背,若后方民心不稳,与邓艾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他首先召见了襄武城投降的魏国旧吏和几位颇有声望的地方豪强。这些人战战兢兢,不知这位声名赫赫的蜀汉大将将如何处置他们。

出乎他们意料,姜维并未展现胜利者的骄横,反而态度平和,首先肯定了他们在乱局中保全城池、使百姓免遭兵燹的“功劳”,随后宣布了刘禅的《安陇诏》核心内容:减免本年度及下一年度赋税的三成;承认现有土地占有状况,并许诺将无主荒地(包括部分原属魏国的官田)分发给无地少地的贫民耕种;对于愿意与季汉合作的旧吏,经过考察后可酌情留用。

这几条政策,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立刻在死气沉沉的襄武城内激起了波澜。减税和分田,直接惠及底层百姓,而留用旧吏和承认豪强权益,则稳住了上层阶层。恐慌的情绪初步得到了安抚。

然而,姜维深知,空口许诺远不如实际行动有力。很快,考验便来了。

襄武城外,一队蜀军士兵在巡逻时,发现了一个靠近山区的村落遭了山洪,冲毁了不少房屋田地,村民围聚在废墟旁,唉声叹气,面露绝望。带队的校尉想起姜维“遇民有难,当尽力救助”的军令,并未简单地绕道而行,而是立刻派人回城禀报。

不过半日,一队特殊的“队伍”便从襄武城开了出来。为首的并非士兵,而是几名原本在太守府任职、熟悉本地情况的旧吏,带着十几名蜀军工兵和数十名民夫,车上拉着粮食、工具和少量药材。

旧吏负责安抚村民,登记损失。工兵则带领民夫和青壮村民,立刻开始清理废墟,疏通被堵塞的河道,帮助搭建临时窝棚。带来的粮食也及时分发下去。

村民们从最初的惊疑、恐惧,到后来的感激涕零,态度发生了显着的变化。他们从未想过,占领军非但没有抢掠,反而会伸出援手。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甚至对着成都方向叩拜,口称“刘皇叔仁德”。

消息很快在周边乡里传开,蜀军的形象开始从“可怕的入侵者”向“或许不错的统治者”微妙转变。

陇西狄道县最大的豪强李家家主李暠,拥私兵数百,据坞堡而守,对蜀军的招降令态度暧昧,既不公开反抗,也不表示归顺,明显处于观望状态。

姜维并未派兵强攻。他亲自修书一封,言辞恳切,派能言善辩的使者送入李家坞堡。信中并未威逼,而是首先赞扬李家保境安民的“义举”,随后分析天下大势,指出曹魏中枢变乱、权臣当道,已非明主,而季汉皇帝英明,志在光复汉室,正是豪杰效力之时。最后许诺,若李家归顺,不仅其家产私兵尽可保留,李暠还可获封“陇西义从都尉”的官职,其子弟若有才学,亦可荐举任职。

与此同时,姜维下令驻扎在狄道附近的蜀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与附近百姓公平买卖,与李家私兵秋毫无犯,形成鲜明对比。

李暠权衡再三。蜀军势大,抵抗无异以卵击石。而姜维给出的条件优厚,既保全了实力,又获得了官身和未来的晋升通道。相比之下,继续观望,一旦蜀军彻底稳定陇西,自己很可能被当作典型清算。数日后,李暠终于打开坞堡大门,亲自前往襄武向姜维请降,并献上部分粮草以表诚意。

李家归顺的消息,极大地震动了其他仍在观望的地方豪强,纷纷效仿,陇西郡的抵抗势力基本消弭。

数千名从祁山堡、襄武等地俘获的魏军降卒被集中看管,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按照惯例,这些降卒往往会被充作奴隶或苦役,甚至可能被坑杀。

姜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惊讶的决定。他在重兵护卫下,亲自来到了战俘营。

站在高处,他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运足中气,高声说道:“尔等皆是大汉子民,不过各为其主,方才疆场相见!如今,曹魏权臣窃国,皇帝形同虚设,非是效忠之良时!我主季汉皇帝,乃汉室正统,仁德布于四海!今北伐至此,非为杀戮,实为解民倒悬,光复旧土!”

他宣布了一项命令:所有降卒,愿意加入季汉军者,经过甄别,可补入各部,与汉兵同饷;不愿从军者,发放少量路费,遣散归家;若家乡已为季汉所占,无家可归者,可登记入册,分给荒地,成为季汉编户,享受《安陇诏》减免赋税之政策。

此言一出,降卒中顿时炸开了锅!难以置信、惊喜、疑虑…各种情绪交织。最终,有近半数人选择留下,或从军,或为民。那些被释放归家的降卒,如同最好的宣传员,将季汉的“仁政”带回了家乡,极大地消解了民间对蜀军的敌意。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蜀军赢得民心。远在西县一带如同幽灵般活动的邓艾,很快通过其构建的眼线网络,得知了姜维在陇西的怀柔政策。

他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姜维…欲收民心?好…好得很…我便让你…收个够!”

他召来几个心腹,低声吩咐了一番。

不久,在蜀军控制的一些地区,开始流传起一些恶毒的谣言:

“听说没?蜀人现在分田减税,都是骗人的!等站稳脚跟,就要加倍的征回去!”

“那些降兵为什么被放回来?那是蜀人派回来的细作!要摸清谁家有钱有粮,好以后动手抢!”

“可别信他们的鬼话!他们在水里下了药,想让咱们断子绝孙!”

“羌人部落那边得了蜀人好处?呸!那是蜀人挑拨离间,让羌人和我们汉人自相残杀!”

这些谣言编造得并不高明,但在恐慌和不确定的环境下,却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更有甚者,几处刚刚分到田地的贫民家中夜间莫名起火;一队正在帮村民修渠的蜀军士兵莫名其妙地中了埋伏,死伤数人,现场却找不到凶手的明确痕迹,只有一些模糊的脚印指向附近的羌人聚居区…

一时间,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猜疑和隔阂重新滋生。羌人部落开始警惕汉人,汉人百姓也对蜀军的政策将信将疑,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排斥事件。

姜维很快察觉到了这股暗流。他深知这绝非偶然,背后定然有人操纵。

“是邓艾…”姜维在府中踱步,眼神冰冷,“正面袭扰粮道效果有限,便使出这等卑劣手段,欲从根子上坏我大事!”

他立刻采取反制措施:一方面,加大宣传力度,派出手下所有能言善辩之士,深入乡里闾巷,反复解释政策,驳斥谣言;另一方面,命令龙渊卫加紧活动,全力搜捕散播谣言、制造事端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同时,他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邀请陇西几位较大的羌人部落首领,前来襄武赴宴。

宴会之上,姜维以礼相待,赐予金帛,并当面澄清误会,重申季汉愿与羌人永结盟好,互市互利,绝不歧视。他甚至当场任命了一位在羌人中颇有声望的小头领为一个新设置的“护羌校尉”的副手,负责协调汉羌事务。

羌人首领们见姜维态度诚恳,举措得力,之前的疑虑稍解。一场潜在的汉羌冲突被化解于无形。

然而,姜维心中清楚,与邓艾的这场“民心之争”,远比正面战场上的厮杀更加复杂和漫长。邓艾如同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吐出信子。

月末,一份初步的统计送到了姜维案头。

陇西郡(除最边远地区)已基本平定,新登记入册的户数增加约八千户,获可用粮草近十万斛,收编降卒及招募新兵约四千人。表面数字可喜。

但报表的角落,也记录着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处理谣言引发的冲突事件二十七起,抓获疑似邓艾细作十一人,因谣言和袭击而延误的春耕面积约数百亩…

姜维看着报表,眉头紧锁。他知道,陇右的民心,就像一块刚刚犁过、播下种子的土地,看似平静,实则下面既有肥沃的生机,也隐藏着碎石和毒草。需要持续不断的耐心、智慧和力量去呵护和清理。

而远在长安的司马昭,和困守冀城的郭淮,也绝不会坐视他安稳地经营此地。更大的风浪,或许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