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寡妇的假青皮事件败露,村里人像躲瘟疫一样躲着王富贵他们家的小店。昨天一整天,就卖出去两盒火柴,还是韩木头买的,那傻子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富贵。”王长有从屋里走出来,脸色阴沉,“咱们得想办法了。”
王富贵弹掉烟头,狠狠踩了一脚:“能有啥办法?村里人都把咱们当贼了。”
“贼?”王长有冷笑,“我王长有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怕几个泥腿子?”
父子俩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股不甘心的火焰。
第二天,王富贵直奔县城。
他先去了农贸市场,在各个摊位间转悠。摊主们都认识他,热情招呼。
“富贵兄弟,好久不见了!”卖鸡蛋的老太太揣着手,“要进点啥货?”
“大娘,我今天不是来进货的,是来给你们送财路的。”
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看见没,这是我画的瓦盆村地图。我要在村里搞个‘农副产品直销点’,你们的货不用再愁销路了。”
“咋个意思?”
“简单!你们把货交给我,我拉到村里卖,赚了钱三七分成,我三你七。”
这招果然管用。几个摊主当场就要跟他签约。王富贵心里窃喜,但表面装得很淡定:“别急别急,我得考察考察,看你们的货够不够档次。”
回到村里,王富贵开始他的第二步计划。
他找到钱麻子:“麻子哥,咱们合作个项目。”
钱麻子正在给人算高利贷账:“说。”
“我要在供销社搞个‘信用超市’。”王富贵压低声音,“村民可以先拿货,月底结账。但是要有担保人,利息按月计算。”
钱麻子停下算盘:“你小子,这是要把我的生意抢了?”
“哪能呢!”王富贵赔笑,“这是扩大市场。你想啊,村里人欠了钱,还不起,那就得找你借高利贷。你的生意不就更火了?”
钱麻子眼珠一转,确实是这个理。
第三天,供销社门口贴出了一张大红告示:
“热烈庆祝瓦盆村供销社全面升级改造!新增农副产品直销点!开设信用购物服务!欢迎广大乡亲前来选购!”
下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优惠政策,看得人眼花缭乱。
村民们半信半疑地围观。
“这王富贵又搞什么鬼?”王二蛋撇嘴。
“管他呢,反正不花钱看看又不要紧。”一旁的人说。
中午,一辆大货车隆隆开进村里,停在供销社门口。车上下来几个穿着干净的年轻人,开始往下搬货:新鲜蔬菜、活鸡活鸭、还有县城里才有的汽水饮料。
村民们的眼睛直了。
“这白菜多少钱一斤?”陈寡妇上前询问。
一个年轻人堆着笑:“大嫂,这是无公害蔬菜,县城卖八毛,我们这里只要六毛。”
“这么便宜?”
“当然!我们是厂家直销,没有中间商。”
很快,供销社门口围满了人。王富贵站在柜台后面,满脸春风:“乡亲们,今天开张大吉,买满十块钱送一瓶汽水!”
赵铁蛋的娘扯了扯儿子的袖子:“铁蛋,要不买点?这菜确实新鲜。”
赵铁蛋犹豫了一下。他们家最近手头紧,但娘想尝尝县城的菜。
“娘,咱买点吧。”
交易开始了。
王富贵一边收钱一边暗自得意。这些货确实是从县城农贸市场批发来的,成本低,加价不多,利润薄但走量大。关键是打出了“厂家直销”的旗号,村民们图便宜,自然买账。
但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第二天,王富贵推出了“信用购物”。
“咱村里都是熟人,谁还能跑了?”他拍着胸脯对村民们说,“想买啥就买啥,月底一次性结账,还有积分奖励!”
韩木头第一个试水。他儿子要上学,需要买文具,但手头只有三块钱,而一套文具要五块。
“没事,韩大哥。”王富贵热情地递上货品,“咱们是老邻居了,这点信用还是有的。下个月收完玉米就还,还有九折优惠。”
韩木头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很快,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了“信用购物”。王富贵准备了一个厚厚的账本,详细记录每笔交易。
表面上看,生意红火了。供销社每天人来人往,收入比以前翻了好几倍。
但王长有隐隐觉得不对劲。
“富贵,这样下去,咱们的流动资金要不够了。”
“爹,你就放心吧。”王富贵自信满满,“我都算过了,月底收账的时候,肯定大赚。”
然而,月底到了。
第一个问题出现了:王富贵发现,那些所谓的“厂家直销”货源,其实都是二道贩子。价格确实便宜,但质量参差不齐。有几个村民买的菜第二天就烂了,找上门要退货。
第二个问题更严重:信用购物的账款收不上来。
村民们想出了各种理由拖延还款:
“家里老母猪死了,损失惨重。”
“孩子感冒花了不少钱看病。”
“今年收成不好,等卖了粮食再说。”
王富贵挨家挨户催账,碰了一鼻子灰。
最要命的是,那些县城的供货商开始上门要钱。他们可不管什么信用不信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王富贵这才意识到,他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要维持低价销售,必须大量进货;要大量进货,必须现金结算;但村民的信用购物款收不上来,现金流断了。
更糟的是,钱麻子找上了门。
“富贵,你欠我的利息该结了。”钱麻子阴着脸坐在供销社里。
“麻子哥,再宽限几天,村民的账款马上就能收上来。”
“放屁!”钱麻子一拍桌子,“老子在这行混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你这是拆东墙补西墙,早晚要崩!”
果然,第二个月,问题全面爆发。
县城供货商停止供货,要求立即结清欠款。村民们的信用购物账款依然收不上来,而且越欠越多。更有甚者,一些村民开始故意拖账,反正法不责众。
最后一根稻草是税务部门的检查。
原来,王富贵的“厂家直销”涉嫌逃税,“信用购物”也存在非法集资嫌疑。虽然金额不大,但在当时的环境下,这些都是大问题。
一个月后,供销社再次门可罗雀。
王富贵坐在柜台后面,面前堆着一本本欠账记录。他逐页翻看,每一笔账都像一把刀子扎在心上。
“爹。”他声音嘶哑,“咱们败了。”
王长有默默点了根烟:“败就败吧。这世道,老实人活不下去,耍心眼的也未必能善终。”
村民们重新回到了县城赶集的日子。供销社的大门又锁上了,只是这次,连告示都懒得贴了。
黄昏时分,王富贵一个人走到村头的老槐树下。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一切都那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想起小时候在这里和林福来、吴老虎一起玩斗兽棋的日子,那时候一毛钱就能买到快乐,一颗糖就能换来友谊。
现在,一切都变了。
或许,变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他们这些想要改变世界的人。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又有人从县城赶集回来了。篮子里装着新鲜的蔬菜和便宜的日用品,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王富贵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向家门。
起死回生?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