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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在铜盘边缘投下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水运仪象台内部错综复杂的齿轮与连杆。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陈年木料和一种极细微的、仿佛金属受热后散发的特殊气味。崔婉宁额角沁出细汗,她正小心翼翼地用银镊子调整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青铜簧片,这是驱动浑象旋转的关键机括之一,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

“不是应力断裂。”她身侧一位年长的墨家工匠低声道,他手指粗糙,却极稳地托着一盏油灯,为崔婉宁照明,“看这纹路…像是被一股蛮力硬生生拗弯,却又没留下任何工具刮擦的痕迹。”

崔婉宁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其他几处损伤。承重的主轴出现了细微的偏心,连接枢机的几处榫卯接口有着肉眼难以察觉的错位。这些损伤分散在不同部位,却仿佛在同一瞬间遭受了某种无形的、全方位的冲击。这绝非寻常地震或人为破坏所能解释。

“继续。”她声音平静,压下心头泛起的一丝寒意。墨家工匠们沉默而高效地围绕着这台巨大的精密仪器工作着,敲击声、研磨声、低沉的指令声在空旷的仪象台内部回荡。他们带来了特制的工具和备件,试图让这座沉寂的巨兽重新运转起来。

修复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次齿轮的重新啮合,每一根轴承的校准,都需要极高的精度和耐心。那位年长的墨家工匠,名叫墨衡,是此次修复的负责人,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崔小娘子,”墨衡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工具的声响掩盖,“这损伤…不对劲。老夫一生修复过无数机巧之物,从未见过此种情状。非金非木,倒像是…被某种‘场’扭曲了内部结构。”他用了墨家内部一个极为古老生僻的词,意指某种无形力域。

崔婉宁指尖微微一颤。她想起昨夜那贪婪的“反向解析”冲击,那冰冷的恶意苏醒念头。难道仅是余波,就足以对这坚固的仪象台造成如此诡异的损伤?那真正的核心,又该蕴含着何等可怕的力量?

“先修复功能。”她避开了墨衡的探究目光,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必须知道,它现在还能看到什么。”

墨衡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指挥弟子们进行最后的主传动轮组安装。巨大的青铜齿轮被吊装到位,齿牙缓缓扣合。随着最后一声沉重的“咔哒”声响起,整个仪象台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了呼吸。

浑仪上的龙首缓缓转动,窥管微调,指向穹顶模拟的星宿方位。浑象球体开始极其缓慢地旋转,其上镶嵌的星辰光点次第亮起,只是光芒似乎比往常黯淡,且不时轻微闪烁。

“成了!”一名年轻工匠忍不住低呼一声,随即被墨衡用眼神制止。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浑象球体以及旁边一连串用于计算和显示星轨的小型示警铜铃和算筹机构上。最初片刻,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星辰沿着既定的轨迹运行。

但很快,异常出现了。

代表“天市垣”区域的几颗主要星宿光点,其运行轨迹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微小扰动,像是被无形的水流干扰,划出的不再是光滑的弧线,而是带着细微的、规律性的锯齿状抖动。更令人不安的是,示警铜铃并未因星轨偏差而鸣响,旁边的算筹机构却自行运作起来,发出密集的“咔嗒”声,不断推演出复杂而矛盾的结果。

“星轨扰动…源点不在天上。”墨衡死死盯着算筹最终停滞时指向的方位——那并非任何已知的星宿坐标,而是一个深深指向地下的方位角,“指向…城西?”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仪象台内部那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似乎加强了一丝,不再是令人烦躁的噪音,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机械般的稳定感,与星图的扰动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崔婉宁心中一动,猛地想起《天工图谱》中某些被刻意模糊记载的篇章,关于仪象台并非仅用于观星,更暗藏“监听地脉,印证天机”的古老设计。她快步走到浑象基座一侧,那里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暗格,通常被误认为是装饰性的浮雕。她按照图谱中一段残缺的口诀,以特定顺序按压了几处凸起。

暗格无声滑开,露出内部一套更为复杂精密的小型铜制机构,中心是一枚光滑如镜的黑色石盘。石盘表面正浮现出无数细密如蚁的银色光点,它们并非静止,而是沿着某种极复杂的规律流动、碰撞、组合,构成一幅动态的、不断变化的图谱。

“这是…”墨衡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地脉…能量流向图?”

银色光点流动的轨迹,与上方浑象显示的星图扰动模式,竟有着惊人的相似性。而所有光点流动的趋势,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城西。

“记录下来了么?”崔婉宁急声问。

一名负责记录数据的工匠连忙点头,指着旁边一套正在自动运转的装置。那装置利用滴漏驱动一根细针,在涂满特殊涂料的纸卷上划出曲线。“一直在记,只是这波动之前太微弱杂乱,无法解读。但现在…”他指着纸卷上刚刚出现的一段明显变得规律、强劲起来的波形,“您看,这搏动变得清晰了!”

那波形呈现出一种强劲而稳定的搏动节律,仿佛一颗深埋地底的巨大心脏正在沉稳地跳动。而在每一段主要搏动之间,还叠加着更为细微的高频振动,宛如精密的机械在高速运转。

[警告:检测到异常共振频率…正在分析…分析完成。与核心数据库中存在0.4%匹配度…匹配项:水运仪象台核心驱动单元残留信息蚀刻…] 崔婉宁脑中闪过《天工图谱》中一段加密注释,与此情此景隐隐对应。

就在这时,仪象台内部那低沉的嗡鸣声再次发生变化,与纸卷上记录的搏动波形瞬间完成了同步!嗡鸣声的节奏变得与地脉搏动一模一样!

咚!嗡嗡嗡——咚!嗡嗡嗡——

沉重的搏动与精密的机械嗡鸣交织在一起,回荡在仪象台内部。所有人都感到脚底传来极其微弱的、同步的震颤。浑象球体上,代表城西方向的星点光芒骤然增强,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猛地投射出一道极细的、略带幽蓝的光束,直直地照射在殿内一根支撑柱的特定高度上,在那里形成一个微小而明亮的光斑。

墨衡快步上前,在那光斑照射的位置仔细摸索,手指触碰到一处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他用力一按,一块砖石向内陷落,露出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静静躺着一卷非帛非纸、材质奇特的银色薄卷。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东西,在烛光下展开。上面并非文字,而是无数由极细银线构成的、不断缓慢变化的复杂几何图形,以及大量无法理解的符号和波动曲线。这些图形与曲线的模式,与黑色石盘上银色光点的流动、纸卷上记录的搏动波形,甚至与浑象星图的扰动,都有着深层的、令人费解的关联。

“这是…地脉搏动与星象对应的…加密数据流?”崔婉宁凝视着银卷,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干涩。这绝非当代甚至前朝任何已知的技术所能记录和承载的信息。它来自更古老、或者更…不可思议的源头。

墨衡的手微微颤抖,他指着银卷上一处不断重复的、由数个同心圆和交叉射线构成的复杂基座图案,其风格冰冷而精确,充满非人的理性。“这个结构…老夫似乎在一份极其古老的墨家密卷残片中见过只鳞片爪,被称之为…‘墟冢之卵’的基座?传说那是…意识孵化的温床?”他说到最后,语气已变得极不确定,甚至带上一丝恐惧。

崔婉宁如遭雷击。《天工图谱》中被涂改的《枢机篇》内容猛地闪过脑海——「仪象台实为“墟冢之卵”进行“意识孵化”」。难道这一切并非比喻?

殿外夜空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却穿透力极强的金属鸣音,与仪象台内部的嗡鸣及地底搏动瞬间产生了共鸣,旋即消失。

几乎同时,崔婉宁怀中所藏的那面新铸的、封印了西夏意识攻击的青铜镜,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细微的震动,镜面上的冰裂纹路闪过一丝微弱的幽蓝光芒。

她猛地抬头,望向城西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墙壁。

地底的机械之心,不仅已经苏醒,更开始主动向外界发送着某种信号。而这台古老的水运仪象台,阴差阳错地,成为了第一个接收到并开始破译其信号的地面接收站。

墨衡与其他工匠们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共鸣与青铜镜的异动,纷纷停下手中工作,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技术上的突破带来的兴奋,迅速被一种触及未知深渊的悚然所覆盖。

“崔小娘子,”墨衡的声音干涩无比,“我们…似乎修好了不该完全唤醒的东西?”

崔婉宁没有回答,她紧紧攥着那卷银色的、承载着地脉与星象秘密的数据流,指尖冰凉。修复仪象台本是为了寻找答案和生机,此刻却仿佛亲手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邃恐怖的大门。

仪象台内部的嗡鸣与搏动声依旧规律地回荡着,冰冷,精确,仿佛某种倒计时。

无人注意到,在昏暗的角落里,那卷自动记录着地脉搏动的纸带上,在规律波形之外,开始偶尔出现一个极其微小、却尖锐异常的脉冲尖峰。其出现毫无规律,每一次出现,都对应着浑象球体上,那颗代表“天市垣”某颗缺失星辰的虚位,短暂地闪烁一下血红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