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皇家围场,王公贵胄、文武官员及其家眷早已到了不少。
萧殷骑着白马,带着白柚出现时,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那是四殿下?他怀里的是……”
“清乐县主!秦尚书新认的义女!”
“果然是天姿国色!这一身骑装,啧……”
“听说太后和皇上都有意将她许给四殿下,看来是真的了。”
“两人共乘一骑,这般亲昵,好事将近啊!”
萧殷恍若未闻,姿态从容地策马来到皇家的营地区域,才勒住马,翻身而下,然后朝白柚伸出手。
白柚将手递给他,借力轻盈落地。
她站定后,目光扫过周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萧殷将马交给随从,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走,带你去见几个人。”
他牵着她,朝主帐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便迎面遇上一行人。
为首之人一身杏黄蟒袍,身形孤峭挺拔,正是太子萧恪。
他今日未戴冠,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俊美。
那眉宇间的阴鸷依旧浓郁,唇线紧抿,鼻梁高挺,鼻尖微微下勾的弧度让他本就锐利的侧脸更显阴郁。
他的目光,在触及萧殷与白柚交握的手时,瞬间凝成了冰。
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戾气息让他身后的东宫属官和侍卫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停下脚步,阴鸷的眸光死死锁住白柚。
白柚脚步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
“灵柚见过太子殿下。”
她的声音清脆平稳,听不出情绪。
萧恪没有立刻叫她起身。
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侧脸,以及她被萧殷紧紧握在掌中的手。
那日东宫偏殿里,她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眼神迷离的模样,与此刻的疏离冷漠重叠在一起。
被背叛和愚弄的暴怒,难以言喻的刺痛,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良久,他才从紧抿的薄唇间,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起来。”
白柚依言起身,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审视的视线。
那双狐狸眼依旧清澈漂亮,可看他的眼神,与看周围任何一位贵人并无不同。
萧恪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清乐县主?”他重复着她的新封号,语气里的讥诮浓得化不开,“换了身份,换了姓氏,连带着……人也换了?”
白柚似乎没听懂他话中的深意,眼神里只有恰到好处的疑惑: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灵柚不明白。”
她的声音娇软,态度却疏离。
萧恪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伪饰或慌乱。
可是她坦然得令人心头发堵,也令人心头发寒。
“皇兄。”萧殷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白柚挡在身后些许,笑意未达眼底。
“阿柚得父皇与皇祖母喜爱,封为县主,乃是喜事。皇兄身为兄长,也该为阿柚高兴才是。”
萧恪的目光转向萧殷,眼神里的阴鸷几乎要化为实质。
“老四,你倒是殷勤。”他声音低沉。
“殷勤到……连孤的人都敢碰?”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死寂。
“皇兄慎言。”
萧殷的声音依旧慵懒,眼底却已没了笑意,将她往自己身后又带了带。
“阿柚如今是父皇亲封的清乐县主,秦尚书的义女,更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
他目光平静地与萧恪对视,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何来你的人一说?”
“未过门的王妃?”萧恪重复着这六个字,唇边勾起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
“父皇的旨意下来了?还是皇祖母的金口玉言定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眸光越过萧殷,直直刺向白柚。
“孤怎么记得,就在几日前,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心里只装着孤一人,只要孤的心?”
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在萧恪、萧殷与白柚之间来回扫视。
白柚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萧恪的审视。
没有慌乱,没有羞窘,甚至没有萧恪预想中的任何一丝情绪波动。
只有漠然的平静。
“太子殿下,”她开口,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与困惑,“您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萧恪瞳孔微缩。
“灵柚与太子殿下,只在东宫见过寥寥数面,殿下让灵柚弹琴,灵柚便弹了,殿下问灵柚话,灵柚也答了。”
她的眼神真诚而坦然,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除此之外,灵柚与殿下,并无其他瓜葛。”
“至于殿下说的那些话……”她微微蹙起眉,露出一点被冒犯后的不悦和无奈。
“灵柚从未说过。殿下身份尊贵,一言九鼎,还请……莫要开这种玩笑。”
她轻轻拉了拉萧殷的袖口,仰起脸看他,带着委屈和依赖,小声问:
“阿殷,是不是?”
萧殷低下头,心头的阴霾瞬间被熨帖。
他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拇指安抚性地摩挲着她的手背,然后抬眼看向萧恪,含着警告的笑意。
“皇兄听见了?”
“阿柚年纪小,胆子也小,最是守礼懂事。皇兄日后,还是莫要再开这等有损阿柚清誉的玩笑为好。”
萧恪站在原地,身体僵硬。
他看着白柚那张写满无辜和疏离的脸,看着她依偎在萧殷身侧、全然信赖的姿态,听着她那番将他与她之间所有牵绊抹杀得干干净净的话语。
一股彻骨的寒意,被愚弄的暴怒,还有某种尖锐的痛楚,从心脏的位置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说的那些话,当时他只觉荒谬愤怒。
现在才发现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说不要了,就是真的不要了。
她说去找别人,就是真的可以转身就走,投入别人的怀抱,甚至……将他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抹去。
萧恪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死死盯着白柚,像是要用目光在她身上烙下印记。
“好,很好。”他声音嘶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清乐县主,真是……让孤刮目相看。”
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暴戾,有痛楚,有不甘,还有一丝茫然。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东宫的随从们连忙跟上,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周围的官员贵胄们面面相觑,连呼吸都放轻了。
谁也没想到,太子与四皇子之间,竟会为了这位新晋的清乐县主,当众撕破脸到如此地步。
而且听太子的意思,他与县主之间,似乎还有过不为外人所知的牵扯。
这可是天大的八卦。
萧殷看着萧恪离去的背影,桃花眼中的冷意缓缓敛去,重新染上笑意。
他转过身,抬手轻轻拂了拂白柚颊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动作亲昵。
“吓着了?”他声音温和。
白柚摇摇头,脸上重新绽开明媚的笑容。
“没有呀。”她声音娇脆,“有阿殷在,灵柚不怕。”
一道温润含笑的嗓音适时响起:
“围猎将启,诸位殿下与县主皆是今日主角,怎在此处耽搁?”
容清绝缓步走了过来。
他今日未着繁复朝服,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玉带束腰,更显肩宽腿长。
墨发用一枚简单的羊脂白玉冠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鬓边,柔和了那张偏向女相的容颜,却丝毫不减其清贵气度。
狭长的丹凤眼含着惯有的温和笑意。
“王爷。”萧殷松开握着白柚的手,对着容清绝微微拱手,姿态从容依旧,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考量。
白柚也屈膝行礼:“灵柚见过王爷。”
容清绝虚扶一下,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声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清越悦耳:
“县主不必多礼。今日这身装扮,英姿飒爽,令人眼前一亮。看来县主不仅琴艺超群,于骑射一道,亦有所长?”
白柚抬起眼,露出夸赞的羞涩与小小的骄傲:
“王爷过奖了。灵柚只是略懂皮毛,今日是来凑个热闹,看个新奇罢了。”
“县主过谦了。”容清绝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暖玉生温,令人不由心生亲近。
“能得太后与皇上如此青睐,县主必有过人之处。”
他目光转向萧殷,语气依旧温和,带上了几分长辈的关切:
“四殿下与县主方才……可是与太子殿下有些误会?”
萧殷笑意不变,桃花眼深处却凝起一丝锐光:
“多谢皇叔关心。不过是些无谓的口角,皇兄性子急了些,已经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