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柚眼底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她不再看他,转过头去。
“原来东家走不了啊。”
她的声音轻轻的,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却让人心头发紧。
“我明白了。”
花俞沢的心猛地一沉,俯下身,想要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可白柚已经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月妩……”他唤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促。
“东家不用说了。”
白柚打断他,依旧没有睁眼。
“是我太贪心,太任性了。”
“我吵着闹着,说愿意为了东家抗旨,连死都不怕……”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却又被她强行压平。
“可东家呢?”
她终于睁开眼,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狐狸眼里,此刻一片干涸的平静。
“东家宁愿看着我嫁给别人,是吗?”
“看着我穿上嫁衣,坐上花轿,去四皇子府,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看着我对着别人笑,和别人……”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那眼神里的平静,比任何控诉都更具杀伤力。
“然后东家就在一旁看着,继续做你的事,完成你的计划,利用我得到的信息,或者……干脆再找一颗新的棋子。”
“是这样吗,东家?”
花俞沢只觉得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想要将她重新拥入怀中。
“不是!我从没想过让你嫁给别人!”
“从没想过!”
他的手臂在半空中停顿,指尖离她只有寸许,却像是被无形的壁垒阻隔。
因为他看到她眼中那拒绝触碰的薄冰。
她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带着悲悯的凉意。
“东家说从没想过让我嫁给别人……可是东家能阻止吗?”
“皇帝下旨,太后默许,萧殷势在必得。东家再厉害,能对抗皇权吗?能违抗圣旨吗?”
她说出的话字字像钝刀子,割在花俞沢心上。
“或者说,东家舍得为了我,放弃这么多年在京城经营的一切,与整个皇权为敌吗?”
花俞沢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眼底翻涌着挣扎与痛楚。
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他走不了,他更不可能在此时与皇权正面抗衡。
他的确有暗中的势力,有盘根错节的布局,可那些力量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搅动风云、达成目的,不是为了带着一个女人私奔,更不是为了对抗一纸赐婚圣旨。
白柚等不到他的回答,也不期待。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小莲带着笑意的声音:
“姑娘,杏仁露来了,还热乎着呢!”
花俞沢深深看了白柚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不再犹豫,身形微动,悄无声息地滑向敞开的窗口,瞬息间便消失不见。
几乎就在同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小莲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碗中的杏仁露散发着甜暖的香气。
“姑娘,趁热喝吧?”小莲将托盘放在桌上,转头看向床榻。
“放着吧。”白柚没有睁眼,有些疲惫,“我待会儿喝。”
小莲见她神色倦怠,不敢多扰,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柚柚……】光团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还好吗?】
【还好,就是有点可惜。】
光团:【可惜?可惜什么?】
白柚:【可惜刚才气氛正好,眼看就要逼出他几句真心话,或者……让他做点什么冲动的事,结果小莲就回来了。】
光团:【……】它感觉自己可能不太理解人类的“气氛正好”是什么意思。
白柚却像是来了精神:【你说他跑那么快干嘛?以他的身手,藏起来不就行了?衣柜里,房梁上,哪里不能躲?非要跳窗走,跟做贼似的。】
光团的光晕晃了晃:【柚柚,你这是在抱怨他没留下来?】
白柚理直气壮:【当然啊!大半夜跑来,话没说清楚,还把我惹得不高兴,就这么跑了?至少得哄哄我吧?亲一下再走也行啊!】
光团:【……】
白柚语气一转:【他今晚的反应,很有意思。】
【他身上的束缚,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深。他的走不了,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权势牵绊。】
光团:【那是什么?】
白柚:【不知道。但一定是比皇权更让他忌惮,或者更无法摆脱的东西。或许……和他的真实身份有关?】
她顿了顿:【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当务之急嘛,是好好睡觉,养足精神。】
【明天还要去围猎呢。萧殷那家伙,肯定憋着坏。还有太子,摄政王……啧,想想就热闹。】
光团忧虑:【太子肯定没憋好屁,柚柚一定小心。】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秦府上下便已忙碌起来。
白柚今日选了一身绯红色骑装。
那红色极正,将她的肌肤衬得愈发欺霜赛雪,骑装裁剪得极为合身,腰肢收束得不盈一握,外罩一层轻纱,飒爽中平添几分柔美。
乌发被高高束成马尾,用镶嵌着细小红宝石的发带紧紧束住,她未施太多脂粉,只唇上点了一抹与骑装同色的嫣红,狐狸眼清澈透亮,顾盼间神采飞扬。
娇艳、夺目,充满了鲜活蓬勃的生命力。
秦礼肃早已在前厅等候。
他今日也换了一身便于骑射的靛蓝色劲装,少了几分书卷气,多了些英挺,挺直的背脊和严肃的神情依旧。
当看到白柚走出来时,秦礼肃只觉得眼前像是忽然亮起了一团灼人的火焰。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有些不自然地移开。
“妹妹今日……很是精神。”他开口,声音比平时略低。
“兄长今日也很英武呢!”白柚走到他面前,笑容灿烂。
秦礼肃耳根微微发热,他清了清嗓子:
“马车已备好,四殿下想必已在府外等候,我们出去吧。”
果然,秦府大门外,萧殷的马车已静静停在那里。
他今日未乘车,而是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骏马上。
一身玄色绣金线的骑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墨发用金冠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那张俊美风流的容颜。
他端坐马背,姿态闲适,桃花眼含着惯有的笑意,正望向秦府门口。
当看到那一抹灼眼的绯红时,他眼底的笑意瞬间加深,化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占有欲。
他策马上前,在秦礼肃和白柚面前勒住缰绳。
“阿柚。”他唤她,声音慵懒磁性,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流连。
“这身衣裳,很适合你。”他笑道,“像只骄傲又漂亮的小凤凰。”
白柚仰脸看着他,眼含笑意:
“阿殷今日也很是威风呢,这马真神气!”
萧殷低笑,朝她伸出手:“上来,我带你一程。围场路不远,骑马去更有趣。”
白柚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秦礼肃。
秦礼肃眉头微蹙,正想说什么,萧殷已先一步开口:
“秦兄放心,本王自会照看好阿柚。秦府的马车跟在后面便是。”
秦礼肃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有劳四殿下。”
白柚这才将手放入萧殷掌心。
萧殷微微用力,她便借力轻盈地翻身上马,侧坐在了他身前。
萧殷的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腰肢,将她稳稳圈在怀中,另一只手握住缰绳。
“坐稳了。”他在她耳边低语。
白柚身体放松下来,靠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上。
“驾!”
萧殷一夹马腹,白马便小跑起来,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秦礼肃站在原地,看着那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共乘一骑,渐渐远去。
马背上,白柚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胸膛的起伏,和萧殷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
他的手臂环得很稳,充满了保护意味的圈占。
“冷么?”萧殷低头问她,声音带着笑意。
“不冷。”白柚摇头,发顶蹭到他的下颌,“阿殷怀里很暖和。”
萧殷低笑,胸腔震动:“那便好。”
他像是随口问道:“在秦府住得可还习惯?秦尚书与夫人待你如何?”
“义父义母待我极好,兄长也很照顾我。秦府上下都很和气,月妩住得很舒心。”
“兄长?”萧殷桃花眼微眯,“秦礼肃?”
“是呀。”白柚点头,语气自然,“礼肃兄长学问很好,人也很正派,就是……有点严肃。”
萧殷哼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意:“秦家子,自然是板正些。”
“不过阿柚记住,你如今是清乐县主,更是本王放在心上的人。秦府虽好,终究只是暂居之处。”
他的声音压得低,充满宣告般的亲昵。
“待日后……自有更好的去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