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殷唇角笑意不变,甚至加深了些许。
“得意谈不上。”
他慢悠悠地说:
“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强求不得,也强留不住。皇兄觉得呢?”
萧恪握紧了匕首的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萧殷目光投向远处已经开始集结的骑队,语气轻松。
“只是今日围猎,皇兄与我,不妨添点彩头,助助兴?”
萧恪冷冷盯着他。
萧殷转回视线,桃花眼对上他阴鸷的眸子,清晰地说道:
“就以今日猎获论输赢。”
“若我胜了皇兄,从今往后,请皇兄离阿柚远些。”
“莫要再拿那些无谓的旧事,去惊扰她。”
萧恪周身气息骤然变得更加暴戾危险。
“若你输了呢?”他声音里含着压抑的戾气。
萧殷笑容不变,桃花眼中却掠过一丝锐光:
“若我输了……从今往后,阿柚与皇兄之间的事,我不再过问半句。”
这个赌注,不可谓不重。
几乎是默认了某种可能性的存在。
萧恪盯着萧殷,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虚伪或动摇。
萧殷坦然回视,姿态从容,甚至带着点挑衅。
良久,萧恪从喉间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好。”他答应了。
他不再看萧殷,转过身,大步朝着自己的坐骑走去,背影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阴鸷。
萧殷唇边的笑意缓缓敛去,桃花眼中只剩下冷静的算计与志在必得的决心。
围猎的号角声,终于呜呜吹响。
皇帝象征性地射出了第一箭,宣告围猎正式开始。
各路王公贵族、武将子弟纷纷翻身上马,呼喝着冲入围场深处,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尘土飞扬,气势惊人。
围场逐渐热闹起来,远处不时传来呼喝声、箭矢破空声,以及猎犬兴奋的吠叫。
白柚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
她扯了扯太后的衣袖,小声央求:
“太后娘娘,灵柚坐得腿都麻了,想去旁边遛遛马,活动活动筋骨,好不好嘛?”
太后被她娇声软语求得心软,又见猎场外围有侍卫层层把守,料想无甚危险,便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去吧去吧,就知道你坐不住!带上侍卫,别走远了,就在外围转转,看看热闹便回来。”
“知道啦!谢谢太后娘娘!”
白柚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像只出笼的小鸟般,轻快地朝着马厩方向跑去。
她的枣红马早已备好。
白柚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两名侍卫立刻策马跟了上来,一左一右护在她身侧。
“县主,外围东侧地势平缓,景致也好,可要去那边走走?”一名侍卫恭敬询问。
白柚点点头:“好呀,就去那边。”
她轻轻一夹马腹,枣红马便听话地小跑起来。
她信马由缰,沿着围场外围缓缓而行,欣赏着远处的山峦起伏和林木萧疏。
两名侍卫尽职地跟随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一段,前方出现一片疏朗的桦树林,林间有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
“这儿真美。”白柚勒住马,目光被吸引。
她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一名侍卫。
“我就在这儿走走,你们在这儿等着就好。”
侍卫有些犹豫:“县主,林中恐有野兽……”
“这不是有你们在吗?”白柚回头,对他们绽开一个明媚又信赖的笑容。
“我就进去看看那条小溪,不走远。若有动静,我立刻喊你们,好不好?”
她的笑容和语气让人难以拒绝。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想着此处仍属围场外围,常有巡逻卫队经过,应当无大碍,便点了点头:
“县主切莫深入,有事立刻呼唤。”
“知道啦!”白柚应了一声,提着裙摆,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桦树林。
林间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落叶的气息。
白柚沿着溪流走了一小段,俯身撩了撩冰凉的溪水,心情愉悦。
【柚柚,】光团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带着点紧张,【你一个人跑这么远,真的没问题吗?】
白柚直起身:【不给他们一点机会,有些戏怎么唱得下去?】
她身后不远处的树丛里,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
片刻后,树丛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拨开。
柳言之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身素雅的青衫,许是骑马入了林,衣摆沾了些许草屑。
墨发被林间微风吹得略显散乱,几缕垂在清俊的额前,反倒柔和了他眉宇间惯有的疏朗文气。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白柚,脚步顿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县主?”他清朗的声音在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白柚这才转过身,看见是他,脸上立刻漾开明媚的笑容:
“柳探花?好巧呀!你也来这边躲清静?”
柳言之定了定神,走上前,对她拱手一礼:
“微臣见过县主。林中清幽,便信步走走,不想扰了县主雅兴。”
白柚目光落在他衣摆的草屑上,语气带着点促狭:
“探花郎这是……骑马钻林子了?”
柳言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狼狈的衣摆,脸上浮起一丝极淡的窘迫,但很快恢复从容,坦然道:
“马术不精,让县主见笑了。”
“才没有呢。”白柚摇摇头,目光真诚。
“探花郎是读书人,骑射非所长,能来围场已是难得。不像有些人,只会舞刀弄枪,肚子里却没几点墨水。”
柳言之心头微微一动。
他抬眼看向她。
少女站在潺潺溪流边,一身绯红骑装如同林中骤然绽放的烈焰花,明艳灼人。
心头某个地方,泛起细微的涟漪。
“县主过誉了。”他微微垂下眼帘,避开她过于明亮的视线。
白柚却像是来了谈兴,她在一块干净的溪石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探花郎别站着了,坐呀。这儿又没外人,不用那么拘礼。”
柳言之略一犹豫,还是依言走过去,在离她稍远些的另一块石头上坐下,姿态端正。
“县主怎么独自在此?侍卫呢?”他问,语气带着几分关切。
“在外头等着呢。”白柚指了指来路,“我嫌他们跟着拘束,想自己走走看看。探花郎不也是一个人?”
柳言之点点头,目光望向溪流对岸:
“嗯,林中清净,适合独处,也适合……想些事情。”
他的侧脸轮廓清俊分明,鼻梁挺直,唇色淡薄,眼神里带着沉静与思虑。
白柚托着腮,歪头看他:
“探花郎是在想……拒婚的事?还是……在想念心里那位姑娘?”
柳言之心头猛地一跳。
他转回头,对上她清澈见底的狐狸眼。
“县主……”他喉结微动,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何以如此问?”
“好奇嘛。”白柚理直气壮。
“探花郎连公主都敢拒,肯定是心里装着特别特别好的人呀。灵柚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探花郎这么喜欢。”
柳言之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回忆的轻柔:
“她……其实,微臣也说不太清。”
他抬起眼,目光投向溪水深处,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词句。
“微臣觉得,与她相处时,心里很安静,也很……欢喜。”
他顿了顿,继续道:
“她有时天真烂漫,像不谙世事的孩子,会为一点小事开心雀跃。有时却又清醒得让人心惊,能看透许多虚伪与算计。”
“她待人真诚,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善意,她也会记在心里,真心回报。”
“她……”他声音更轻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像一束光,很亮,很暖,照进了一些……原本灰暗沉寂的地方。”
白柚安静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
“听起来……真的很好呢。”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赞叹。
柳言之从回忆中抽离,转回头,对上她专注的目光。
四目相对。
林间寂静,只有溪水流淌的淙淙声,和偶尔掠过的风声。
柳言之能清晰地看到,她浓密卷翘的长睫,挺翘的鼻尖,和嫣红的唇瓣。
还有她眼中,那对他话语的欣赏与共鸣。
他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加快了。
那些深埋在心底、连自己都未曾仔细梳理的情愫,此刻如同被春风吹皱的池水,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县主……”他开口,声音有些发紧。
“嗯?”白柚应着,狐狸眼弯了弯。
柳言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颜,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就在这时——
“嗖!”
一支羽箭毫无预兆地从侧前方的密林深处疾射而出。
箭矢的目标,赫然正是背对着箭矢来向的白柚。
柳言之瞳孔骤缩。
“小心!”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扑上前,一把将白柚从石头上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护住了她。
“噗嗤——”
箭矢深深扎入皮肉的闷响,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
柳言之的身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背部的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