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柚被柳言之牢牢护在身下,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墨香,以及迅速弥漫开的血腥气。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和他因剧痛而瞬间紧绷的肌肉颤抖。
“柳……探花?”她声音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别怕……”
柳言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嘶哑,压抑着巨大的痛楚,却依旧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
他撑在她身侧的手臂用力到青筋凸起,却还强忍着没有将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同时迅速抬眼,锐利的目光扫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一阵娇纵又带着刻薄得意的笑声传了出来:
“哎呀呀,本公主还说是什么不开眼的东西躲在这儿私会,原来是我们的清乐县主,和……刚刚拒了本公主婚事的柳大探花?”
四公主萧婷倩,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慢悠悠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骑装,梳着华丽的飞仙髻,满头的珠翠晃得人眼花。
那张与萧恪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得逞的快意。
她手中,正握着一把装饰华丽的小巧金弓。
“怎么,柳探花,这就是你心中那位倾慕之人?”
萧婷倩看着仍被柳言之护在身下的白柚,唇边的笑容扭曲而恶毒。
“光天化日,皇家围场,竟敢与男子在此私会,还搂搂抱抱,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丑事!清乐县主,你好大的胆子!”
她声音尖利,带着一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狠厉。
“本公主今日,就要替皇祖母和父皇,好好管教管教你!”
说着,她再次抬手,又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箭头直指两人。
“四公主!”柳言之厉声喝道,因疼痛而苍白的面容上,那双清亮的眼眸燃着怒火。
他试图起身,将白柚完全挡在身后,可背部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殿下慎行!县主乃皇上亲封,太后爱重,殿下岂可无凭无据,擅动刀兵,污人清白!”
“清白?”萧婷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这副模样,还被本公主亲眼撞见,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她拉弓的手更紧了些,箭头在白柚和柳言之之间游移,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
“柳探花,你这么护着她,看来是情真意切啊。为了她,连本公主都敢拒,连命都不要了?”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白柚脸上,那里面是几乎要溢出来的嫉妒与恨意。
“你这个贱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了皇兄们不算,连柳言之这样的清流都不放过!本公主今日就毁了你这张狐媚脸,看你还拿什么勾引人!”
话音未落,她手指一松——
第二支箭,直射白柚面门。
这一箭比方才更加狠毒,更加迅疾。
“县主!”柳言之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她推开。
白柚手腕一翻,不知何时藏在袖中的一支短小精致的金簪被她握在手中,向上斜斜一挑。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金铁交鸣声。
那支羽箭竟险之又险地拨偏了方向。
箭矢擦着她的鬓发飞过,深深钉入了她身后的树干。
几缕被箭锋割断的青丝,缓缓飘落。
萧婷倩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化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身后的宫人更是目瞪口呆。
就连柳言之,也怔住了,忘记了背部的剧痛,怔怔地看着身下面容平静得可怕的少女。
白柚缓缓放下握着金簪的手。
她抬起眼,看向目瞪口呆的萧婷倩。
那双狐狸眼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四公主。”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让萧婷倩心头莫名一寒。
“第一箭,射我后背,我可以当作是公主殿下箭术不精,失了准头。”
她慢慢从柳言之身下挪出,站起身来,绯红的骑装上沾了尘土和草屑,鬓发微乱,颊边还有一道被箭风划出的浅浅血痕。
可她站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里挺立的红梅。
“这第二箭,直取面门,公主殿下,是想要我的命?”
她一步步,朝着萧婷倩走去。
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萧婷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地尖声道:
“你……你想干什么?!本公主教训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有何不可?!你再敢上前,休怪本公主……”
“公主殿下要如何?”
白柚在她面前几步远处停下,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好奇。
“再射一箭?还是……”她目光扫过萧婷倩身后那些噤若寒蝉的宫人。
“让这些奴才,将我乱棍打死在此?”
她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诡异。
萧婷倩被她的态度激得怒火更盛,但心底那丝寒意却越来越浓。
“你……你别以为有皇祖母撑腰,就可以无法无天!本公主今日亲眼所见,你与柳言之在此私会,行为不端!就算闹到父皇面前,也是你理亏!”
“私会?行为不端?”
白柚重复着这两个词,脸上笑容没有温度。
“公主殿下口中的私会,就是柳探花为救我,身中一箭?”
她声音轻软,却字字如冰珠坠地。
“公主殿下口中的行为不端,就是我差点被殿下的箭毁了容貌,甚至丢了性命?”
萧婷倩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
“县主!县主您在里面吗?”
是那两名侍卫,显然听到了动静,焦急地赶了过来。
当他们看清眼前景象时,瞬间面色大变。
“县主!”一人惊呼,立刻挡在白柚身前,警惕地看向萧婷倩和她手中的金弓。
另一人则迅速查看柳言之的伤势,见他背上箭伤血流不止,脸色凝重。
“柳探花伤得不轻,需立刻救治!”
白柚的目光从萧婷倩脸上移开,落在柳言之身上。
他背部的青衫已被鲜血染红一大片,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但那双清亮的眼睛却紧紧望着她,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柳探花……”白柚快步走回他身边,蹲下身,想查看他的伤口,又怕碰疼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县主……没事就好。”柳言之对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声音低哑。
白柚看着他背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苍白却依旧努力对她微笑的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笨蛋。”她声音有些发哽,“谁让你扑上来的?我自己躲得开。”
柳言之望着她眼底真实的心疼,背上的剧痛仿佛都减轻了些许。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弱但清晰:“情急之下,未及细想……只要县主无恙便好。”
“别说话了。”白柚打断他,转头对侍卫急声道,“快!扶柳探花去太医那儿!小心他的伤!”
两名侍卫连忙上前,小心地搀扶起柳言之。
柳言之起身时,身体晃了一下,额角的冷汗更多了,却仍强撑着对白柚低声道:
“县主……四公主那边,恐不会善罢甘休,你……”
“我知道。”白柚深吸一口气,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先去治伤,别担心我。”
柳言之还想说什么,却被侍卫半扶半抱着带走了。
他回过头,目光仍胶着在她身上,充满忧虑。
直到柳言之的身影消失在林外,白柚才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萧婷倩。
她脸上笑意彻底消失了,那双狐狸眼深不见底,看得萧婷倩心头莫名发慌。
“你……你想怎么样?”
萧婷倩握紧了手中的金弓,试图用拔高的音量掩盖心虚。
“本公主警告你,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父皇和皇兄绝对不会放过你!”
白柚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萧婷倩。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萧婷倩身后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白柚才轻轻开口:
“四公主殿下,今日之事,灵柚记下了。”
“柳探花背上那一箭,他流过的血,受过的痛……”
她抬起眼,直视萧婷倩开始闪烁的眼眸。
“还有我这脸上,这道疤。”
她抬手,轻轻抚过颊边那道被箭风划出的浅浅血痕。
“这些,总要有个说法。”
萧婷倩脸色白了白,强撑着道:
“你……你想要什么说法?本公主难道还怕你不成?柳言之自己扑上来挡箭,怪得了谁?至于你脸上那点伤,本公主赔你最好的玉容膏便是!”
“赔?”白柚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让萧婷倩头皮发麻。
“公主殿下觉得,什么东西,能赔得了柳探花的伤?又有什么东西,能赔得了女子险些被毁的容颜?”
“我……”萧婷倩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又急又怒,更多的却是心虚和逐渐升起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