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清乐县主,和她以往欺负过的那些贵女都不一样。
那些贵女要么忍气吞声,要么哭哭啼啼去找长辈告状。
可白柚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发怒。
她只是用这种平静得可怕的眼神看着她,问出这些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这件事,没完。”
白柚最后看了她一眼,留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她步履平稳,竟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萧婷倩呆立在原地,看着她远去,才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般,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身后的宫女慌忙扶住。
“公主!您没事吧?”宫女颤声问。
萧婷倩猛地甩开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心头那股恐惧越来越浓。
不能让她去皇祖母和父皇面前告状。
柳言之是为救她受的伤,只要她咬死两人私会,自己只是气不过教训一二,就算父皇要罚,也不会太重。
可白柚那副样子……
萧婷倩咬了咬牙。
“去找太子皇兄!”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尖利地命令道。
“快去!就说……就说清乐县主和柳言之行止不端,被我发现后恼羞成怒,还威胁本公主!让皇兄为我做主!”
宫女不敢怠慢,连忙应下,匆匆离去。
萧婷倩站在原地,望着白柚离去的方向,眼神怨毒又带着几分慌乱。
她必须抢在白柚前面,找到靠山。
与此同时围场深处,一场无声的较量正进入白热化。
马蹄声如雷鸣,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
萧殷与萧恪各自带领着随从,在密林与草场间穿梭角逐。
萧恪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孤狼。
他箭法精准狠戾,几乎是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带着呼啸的风声,深深扎入猎物体内。
麂子、野鹿、甚至一头体型不小的野猪,接连倒在他的箭下。
他全程几乎不发一语,阴鸷的眉眼间凝聚着戾气,仿佛要将所有无处发泄的怒火,都倾泻在这些猎物身上。
他的随从们噤若寒蝉,只敢紧紧跟随,无人敢在这时触怒这位明显处于失控边缘的太子。
另一侧,萧殷的狩猎方式则截然不同。
他姿态依旧带着几分惯有的慵懒,但那双桃花眼中却没了平日的戏谑笑意,只剩下冷静专注的锐光。
他的动作并不如萧恪那般大开大合,却更加精准高效,策马、挽弓、放箭,一气呵成,透着一种游刃有余的优雅。
猎获虽不及萧恪那般惊人数量,却也稳步增加,且箭箭要害,猎物几乎都是一击毙命。
两人之间的距离时远时近,目光偶尔在林木间隙中相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志在必得。
萧恪再次射倒一头麂子,随从上前收取猎物。
他勒住马,微微喘息。
他抬手抹去下颌的汗珠,目光射向不远处正从容收弓的萧殷。
萧殷似有所觉,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隔着几十步的距离,萧殷对他举了举手中的弓,姿态闲适,眼神却带着挑衅。
萧恪胸腔起伏,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毕露。
就在这时,斜刺里一匹马疾驰而来,马背上正是萧子瑜。
他显然已奔驰许久,宝蓝色的骑装上沾了不少草屑泥点,眉头紧锁,眼底深处翻涌着阴郁与焦躁。
他径直冲向萧殷,在几步外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发出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四皇兄!”萧子瑜的声音清亮,却因压抑的情绪而显得紧绷。
萧殷眉头微挑,看向这个此刻却明显不对劲的少年。
“子瑜?何事如此匆忙?”他语气依旧温和,带着兄长般的关切。
萧子瑜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笑容。
他胸膛微微起伏,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压抑的阴云。
“四皇兄,”他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罕见的执拗与质问,“你和灵柚……是真的吗?”
萧殷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桃花眼中掠过一抹了然,随即被惯有的慵懒笑意覆盖。
“子瑜,你是指什么?”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萧子瑜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委屈和愤懑。
“你和灵柚……你们是不是真的要定亲了?太后和皇上是不是已经默许了?”
他握紧了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明明知道……知道我……”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将后半句咽了回去,但眼中的情绪已说明一切。
萧殷的笑意淡了些。
他策马靠近萧子瑜,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兄长的沉稳:
“子瑜,你年纪还小,有些事……”
“我不小了!”萧子瑜猛地打断他,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尖锐的神色。
“四皇兄,你之前劝我,说感情之事不可冲动,不可任性妄为。还有我们的计划,让我莫要一头扎进去……”
他的眼神里是清晰的受伤和难以置信。
“你自己呢?”
“你转头就去接近她,讨好她,在所有人面前宣告她是你的。四皇兄,这就是你说的……不可任性?”
萧殷脸上的慵懒笑意彻底敛去。
他迎着萧子瑜那双带着控诉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子瑜,”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对阿柚,并非一时兴起。”
“那你对我公平吗?”
萧子瑜几乎是吼了出来,眼眶微微泛红。
“你是我最敬重的四皇兄!我什么都愿意跟你说,我那么喜欢她,我以为你会帮我的……”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不解。
萧殷看着他,这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笑容明朗如朝阳的堂弟,此刻像只被夺走了心爱之物的小兽。
他心头掠过一丝烦躁。
“子瑜,感情之事,没有公平可言。”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现实的残酷。
“阿柚的选择,才是关键。”
“那她的选择就是你吗?”萧子瑜追问,眼神执拗。
萧殷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白柚并未明确答应什么,但他更清楚,在父皇和太后的默许下,她与他之间,早已被划上了无形的连线。
“至少目前,”他缓缓道,目光与萧子瑜对视,“她并未拒绝我。”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萧子瑜心头。
他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阴郁和不甘。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名穿着东宫服饰的侍卫策马狂奔而来,满脸焦急,在萧恪面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急切:
“殿下!四公主殿下派人来报,说……说清乐县主在林中与柳探花私会,言语冲撞了公主,公主气急之下动了手,如今县主……似有受伤!公主请殿下速去主持公道!”
“什么?!”
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萧恪周身戾气暴涨。
萧殷脸上慵懒的笑意消失殆尽,桃花眼骤然变得锐利。
萧子瑜更是脸色剧变,方才的阴郁被惊怒取代。
“阿柚受伤了?伤在哪里?严不严重?”萧殷抢先一步厉声追问,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毕露。
侍卫被三位殿下的气势所慑,声音有些发颤:
“来报之人语焉不详,只说县主似乎被箭矢所伤,柳探花亦受了伤……”
话音未落,萧恪已狠狠一夹马腹,朝着来路疾驰而去。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侍卫一眼。
萧殷与萧子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怒与急切。
“走!”
萧殷不再多言,调转马头,紧随萧恪之后。
萧子瑜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沉冷。
三人三骑,惊得沿途的勋贵子弟纷纷避让侧目。
刚冲出猎场核心区域,远远便看到萧婷倩在一众宫人簇拥下,正朝着主帐方向走来。
她发髻微乱,鹅黄骑装上也沾了草屑,脸上犹带着惊魂未定,更混杂着委屈与强撑的跋扈。
见到萧恪疾驰而来,萧婷倩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提起裙摆小跑上前,声音带着哭腔:
“太子皇兄!你可要为倩儿做主啊!”
萧恪猛地勒马,黑骏马前蹄扬起,几乎人立而起,在萧婷倩面前堪堪停住。
他并未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她人在何处?伤得如何?”
萧婷倩被他这冰冷的语气和眼神刺得一哆嗦,准备好的哭诉噎在喉咙里。
她定了定神,眼眶迅速泛红,声音更加委屈:
“皇兄!你都不知道那个清乐县主有多过分!她……她光天化日之下,与那柳言之在林中私会,行为不端!被我发现后,不但不知羞耻,反而出言顶撞,态度嚣张!”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萧恪的脸色,见他眉心紧蹙,声音愈发大了些,添油加醋:
“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竟敢威胁我!还说……还说要去皇祖母和父皇面前告我的状!我一时气急,才、才让人放箭吓唬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