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家长会通知是周三收到的。
肖景文特意调了手机闹钟，周四下午三点不到，就提前守在了幼儿园门口。手里攥着个牛皮笔记本，封面被磨得发亮，那是他专门用来记语嫣日常的本子。
大门打开时，家长们鱼贯而入。肖景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前面走的是个穿西装的男人，手腕上的表闪着光；旁边的女人拎着名牌包，高跟鞋踩在地上噔噔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算新的休闲装，和周围的家长格格不入。
走进教室，三十多个小椅子摆成圆圈，家长们三三两两地打招呼。“张总，你那批货出手了吗？”“李太太，听说你在新区又买了套学区房？”话题绕着生意、投资、房产打转，肖景文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着，耳朵却忍不住听着周围的对话。有人说最近股市行情好，有人聊哪个牌子的钢琴适合孩子，还有人计划暑假带孩子去国外游学。这些话题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提醒着他和别人的差距。
“肖语嫣爸爸？”有人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个戴眼镜的男人，语嫣同桌的爸爸。“你好。”肖景文赶紧站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听说你最近在搞古玩？”男人笑着说，“我有个朋友也玩这个，回头介绍你们认识？”
“我就是随便看看，不算搞。”肖景文连忙摆手，生怕被当成同行。他知道，人家说的“玩古玩”是收藏，他这最多算“淘旧货”。
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年轻的女老师先是讲了班里的整体情况，然后开始点名表扬孩子。
“肖语嫣小朋友最近进步很大，”老师笑着看向肖景文，“以前不爱说话，现在会主动举手回答问题了。而且特别懂事，上次有小朋友摔倒，她是第一个跑过去扶的。”
肖景文的心里像被温水泡过，暖暖的。他低头翻笔记本，上面记着：“3月15日，语嫣主动给流浪猫喂火腿肠；4月2日，自己叠好了小被子。”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
但老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不过语嫣有时候还是会突然沉默，尤其是别的小朋友聊爸爸妈妈一起带他们玩的时候。我知道她家庭情况特殊，可能缺乏安全感，希望家长能多陪陪她，多跟她沟通。”
肖景文的脸一下子红了，手指攥得笔记本发皱。他想起自己经常忙到深夜才回家，语嫣已经睡了；想起答应带她去公园，却因为去赌石场而爽约；想起她看着别的小朋友被爸爸妈妈一起接走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羡慕。
“是我做得不够好。”他在心里骂自己。总以为多赚钱就能给女儿好生活，却忘了孩子最需要的是陪伴。
其他家长开始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有人说要报双语幼儿园，有人计划学马术和击剑，还有人说已经给孩子存好了出国留学的钱。
肖景文坐在角落里，像个局外人。他以前连报个绘画班都要犹豫半天，那些“精英教育”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自卑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他淹没。
家长会快结束时，老师让家长们自由交流。有个穿连衣裙的女人走过来，手里拿着本厚厚的相册。“肖语嫣爸爸，你看我家乐乐拍的艺术照，是不是很可爱？”
相册里的小男孩穿着小西装，背景是华丽的城堡，确实好看。肖景文点点头：“挺可爱的。”
“这是在贵族影楼拍的，一套才八千多。”女人漫不经心地说，“小孩子就得从小培养审美，你家语嫣也该拍一套，留个纪念。”
肖景文的脸更烫了。八千多，够他和语嫣三个月的生活费了。他含糊地笑了笑，没接话。
女人没察觉他的窘迫，继续说：“对了，我们几个家长打算凑钱给班里装个投影仪，以后老师可以放动画片，也就万把块钱，每家摊几百，你看行吗？”
周围的家长纷纷附和：“行啊，这点钱不算什么。”“为了孩子，值得。”
肖景文的手心里全是汗，点了点头：“我没问题。”
女人满意地走了。肖景文瘫坐在椅子上，心里又酸又涩，看来自己为女儿做的还不够。
家长会结束后，家长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肖景文走得最晚，他想跟老师单独聊聊。
“老师，语嫣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他问，声音有些发紧。
“没有，”老师笑着说，“小朋友们都很喜欢她，就是她自己不太主动融入。”她想了想，“其实语嫣很聪明，上次画画比赛，她画的全家福特别感人，虽然上面只有你和她。”
肖景文的眼眶一下子热了。他想起那幅画，语嫣把他画得特别高，自己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气球，背景是他们现在住的小区。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深吸一口气，向老师鞠了一躬，“谢谢您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