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回到雁门关时，暮色已漫过城墙垛口。打谷场上的石碾还在转，归义营的老弱正帮着楚营的伙夫晾晒新麦，空气中飘着麦秆烘干的暖香。萧逸翻身下马，将赵迁等俘虏交给周明看管，特意叮嘱：“单独关押，别让他们串供，也别给苛待——咱们是守军，不是匪类。”
周明拱手应下，眼角瞥见萧逸怀里露出的半块麦饼，忍不住笑：“将军这是饿坏了？灶上温着羊肉汤，我让伙夫给您盛一碗。”
“先不急。”萧逸拍了拍他的肩，“去把陈武叫来，还有黑风部落的萨满，我在议事房等他们。”
议事房的油灯刚点亮，陈武就掀帘而入，盔甲上还沾着狼牙口的尘土：“将军，锦衣卫的口供审出些东西——赵迁招了，李修在京郊藏了批私造的兵器，说是要等归义营调往南疆后，借‘平叛’的名义运到蛮族地界，栽赃咱们通敌。”
萧逸指尖在桌案上轻叩：“兵器藏在哪？”
“说是在玉泉山的废弃矿洞，还画了张草图。”陈武递过张皱巴巴的纸，“不过他说那矿洞机关重重，只有李修的心腹才知道怎么走。”
正说着，黑风部落的萨满挑帘进来。老萨满拄着蛇头拐杖，灰色的眼珠扫过桌案上的供词，忽然开口：“矿洞的机关，我知道。二十年前，我跟着部落的老首领去过，那里本是黑风部落的银矿，后来塌方才废弃的。”
萧逸眼睛一亮：“萨满还记得机关的破解之法？”
老萨满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记不清具体的，但矿洞深处有块‘回音石’，敲三下会有水流声回应，那是机关的总枢纽。”他顿了顿，拐杖在地上点了点，“不过李修既然用了那地方，定会加新的手脚，得小心。”
此时，周明匆匆进来，手里举着封火漆密信：“将军，京城来的急件，是李默大人派人快马送来的！”
萧逸拆开密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陈武凑过去，只见信上写着：“李修联合太尉在朝堂上递了奏折，说雁门关私藏俘虏、抗旨不遵，陛下虽未准奏，但已有御史附议，怕是要派钦差来查。另，玉泉山矿洞确有兵器，我已安排人监视，需尽快动手，迟则生变。”
“来得正好。”萧逸将密信凑到油灯上点燃，灰烬落在桌案的麦壳里，“陈武，你带五十名楚营精锐，跟萨满去玉泉山，连夜起出兵器，带回来作为证据。记住，动静要小，别惊动了京城的眼线。”
“那钦差怎么办？”周明忧心忡忡，“万一他们听信李修的话，查抄咱们的粮仓和兵器库……”
萧逸看向窗外，打谷场上的石碾还在转，归义营的士兵正帮着楚营的老兵抬麦捆，巴图鲁光着膀子，正跟楚营的伙夫比谁能扛起更重的麻袋，惹得众人哄笑。他忽然笑了：“钦差要查，就让他查。咱们的粮仓堆得冒尖，兵器库的刀枪擦得发亮，归义营的弟兄和楚营同吃同住，黑风部落的孩子在学堂念书——这些，比任何辩解都有用。”
他转身对周明说：“准备些新麦做的点心，再备上雁门关的土产，钦差来了，咱们好好‘招待’。另外，让学堂的孩子们写些字，就写‘雁门关太平’，贴在城门上。”
陈武领命准备出发时，老萨满忽然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个用兽皮包裹的东西：“带上这个，矿洞里的瘴气重，这是黑风部落的驱瘴药，点燃能保半个时辰平安。”
夜深时，陈武的队伍悄悄出了雁门关。萧逸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的火把消失在夜色里，手里还攥着那半块没吃完的麦饼。打谷场的石碾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归义营和楚营士兵的鼾声，混着远处黑风部落的马头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安稳。
他忽然想起阿古拉和小石头编的麦秆戒指，想起巴图鲁说要种果林的话，想起老萨满拐杖上的蛇头——这些琐碎的、带着麦香和土气的东西，此刻却比朝堂上的圣旨更让他心安。
“李修想搅浑这潭水，”萧逸对着夜风轻声说，“可雁门关的水，早就被这些人用汗水和日子澄清了。”
城楼下，守夜的士兵哼起了小调，是归义营和楚营都爱唱的那首：“麦浪翻，雁门关，风吹雨打咱不怕……”歌声穿过城墙，飞向远处的麦田，像是在给陈武的队伍引路，也像是在告诉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只要人心齐，再大的风浪，都能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