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漫山赤枫似焰。
秋猎大典正式拉开帷幕。
皇帐外，三百禁军肃然而立，银色铠甲在秋阳下泛着冷光。
燕照按着腰间佩剑，抬头看了眼天色，点头示意门口的小太监。
“陛下，吉时已到。”大总管海长兴笑着迈入帐内，身后的小太监捧着银弓与箭矢，“文武百官均已到齐，就等着陛下开这第一箭呐。”
昭帝双臂展开，冯贵妃正帮着整理衣襟，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海长兴，“你近几日辛劳，瞧着人倒是消瘦不少。”
海长兴眼珠子转了转。
他最近驴炙吃多了发福，衣裳都有些紧。
陛下为何要故意敲打他？
“哎呦，谢陛下心疼奴才。”海长兴稳着心神，笑道：“最近也不知怎的，稍微吃两口就消化不得，许是上了年纪。”
昭帝唇角微勾，不再说话。
“陛下，已经好了。”天色未亮便动身出城，冯贵妃打了个哈欠，“一路舟车劳顿，臣妾有些累，想歇一会儿。”
海长兴垂眸望着靴尖。
放眼东西六宫，也就只有冯贵妃，敢在陛下面前这般放肆。
身为宫妃不随侍陛下左右，竟还要补觉？
昭帝倒是无所谓，“爱妃好好歇着便是。”
目送昭帝离去后，冯贵妃半阖着眸子坐在榻边，孙嬷嬷上前，动作轻柔地为她卸下钗环。
“娘娘，陛下这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不如把那女大夫叫来？”
冯贵妃低头揉了揉太阳穴，眼皮都懒得睁，“本宫乏了，等会再说罢。”
孙嬷嬷只得应是，扶着冯贵妃躺下，扯过一旁的狐裘盖上。
号角声响彻山谷。
浑厚的音浪惊起林间栖息的鸟雀。
昭帝身着玄色绣金猎装，利落翻身上马，缰绳一抖，骏马疾驰而出。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在众人灼灼目光中，昭帝拉紧弓弦，箭簇寒光直指围场中央绑着红绸的铜锣。
箭矢破空而出，带着尖锐啸声，准确无误地射中红心。
“铛——”
铜锣应声而鸣。
禁军齐刷刷拔剑出鞘，直指苍穹，“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旗帜随风猎猎作响。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震彻云霄。
昭帝勒马回身，银弓在日光下泛着耀眼光芒，“愿西陵国运昌盛，愿山神护佑我西陵黎民百姓——”
文武百官双膝跪地，齐声山呼：
“愿西陵国运昌盛——”
“愿山神护佑我西陵黎民百姓——”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震彻山谷，十余骑少年手持弯弓，策马奔出。
马蹄声如惊雷滚地，卷起漫天黄沙，林中野兔惊得四下逃窜。
顾云梦特意晚出门一会儿，拐到万和堂接上林桑，此刻马车刚出城门。
顾景初骑马一道同行。
“来得早了，只能在外面站着晒太阳，还要跟着众人下跪行礼，倒不如避开吉时。”
顾云梦笑着解释，“秋老虎的威力可不容小觑，最是晒得慌，一会儿就要被晒掉一层皮儿。”
林桑笑了笑，转而问道：“昨日偶然听顾三公子提及，你的生辰也是七月？”
顾云梦今年刚好及笄，理应送份厚礼给她。
“也是？”出城后道路颠簸，顾云梦靠着车壁，面带疑惑，“林姐姐也是七月生辰吗？”
林桑睫毛颤了颤，一时无心话中竟露了破绽，“不是，是乐嫦。”
“噢。”顾云梦不疑有他，“我的生辰是七月二十一，林姐姐，你到时候会来吗？”
“你又不曾邀请我，我如何去？”
“我是怕你不喜欢这种场合。”顾云梦手指缠着帕子，“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林姐姐若是不来，我便要与你绝交！”
林桑失笑，“好。”
秋风习习。
窗幔扬起又落下，纵马随行的少年穿一袭云青色锦袍，衣袂翻飞，丰姿如玉。
“往年秋猎，天不亮三哥便出发了，何曾等过我这个嫡亲的妹妹！”顾云梦往外瞥了他一眼，笑着睨住林桑，有意无意道：“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反常。”
林桑笑了笑，轻轻抽回手。
“许是担心你的安危。”
顾云梦只当林桑是脸皮薄，又转了话题。
一路上顾云梦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
田野开阔，山间吹来的风不温不凉。
林桑含笑静静听着，向来紧绷的心神莫名放松。
可心念一转，思及待会儿可能要见到的人，扶于膝盖上的手指不由得蜷紧。
皇家围场地势平坦，视野开阔。
靠北方向，红墙金瓦的大殿巍峨肃穆。
按照规矩，那里本是秋猎时，历代帝王暂住的行宫。
百官则需在外扎营守夜。
先帝在位时，却嫌金殿太过孤清，执意与群臣同宿帐中，共赏星河。
这不成文的规矩，便被昭帝沿袭下来。
时值初秋，围场上草色深浓，如绿绒毯般绵延天际。
其上点缀着数十顶如馒头般的白色营帐，团团围住的正中央，一顶明黄绣龙的御帐泛着金辉，格外醒目。
负责分领帐篷的小太监走在前头。
林桑跟在顾云梦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营帐方向去。
之所以浩浩荡荡，是因为顾云梦此行带了两个嬷嬷，四个女婢，更过分的是——竟还带了两个厨子。
嬷嬷和婢女双手拎着大小物件，连脖颈上都挂着包袱。
六月来时两手空空，只有怀中揣着乐嫦烙的几张饼子。
见她们额角涔涔冒汗，六月挠了挠头，自一婢女手中抢过两个紫檀木食盒，“我来帮你！”
“到了。”小太监停在营帐前，躬身谄笑道：“贵妃娘娘特意吩咐过，这帐内一应物品俱全，若还有短缺尽管差人来知会小的一声。”
顾云梦微微颔首，嬷嬷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来，塞了些碎银在小太监袖笼里。
进帐之前，林桑余光往那抹明黄上一瞟，又瞬间收回。
“先歇一会儿吧。”顾云梦歪着头，揉了揉后颈。
昨夜回府后，三哥差点把她脖子按折了，这会儿还有点发酸，“咱们等凉快点再出去。”
“顾姑娘可在里头？”
外头传来一道男子声音。
顾云梦眉头紧蹙，面色不悦地看向帐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