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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纸没烧,可魂都上了账

刀光乍起,腥风扑面。

就在这鼎沸的人声中,几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衣人,如利箭般从人群的阴影里暴起,目标直指台上的林九娘。

台下百姓尚在哭嚎与叫好,根本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杀机。

林九娘瞳孔一缩,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不退反进,手腕猛地一抖,那卷写满了罪孽的《癸未案名录》便被她狠狠掷向空中!

“想拿?下辈子吧!”她冷笑一声。

眼看卷轴就要落入刺客手中,林九娘藏在袖中的指尖却弹出几不可见的银丝,猛地一引。

那卷纸竟像一只被赋予了生命的蝴蝶,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穿过街角茶楼二楼半开的窗户,稳稳落在了一张紫檀木桌案上。

案前,大理寺评事沈砚正端着茶杯,试图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看客。

纸卷滚落,撞翻了他的茶盏,温热的茶水浸湿了他的官袍一角。

他本能地想将这烫手山芋推开,装作一无所知。

可窗外摇曳的烛火,却恰好映亮了纸卷上的一行字。

【构陷织魂族谋逆,助其侵吞田产者:沈常安。】

沈砚浑身一僵,如遭雷击。

沈常安,是他早已过世的父亲。

而在那名字旁边,还有一行血色的小字朱批,笔迹纤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以子之职,掩父之罪,三世不得入祖坟。】

“轰”的一声,沈砚脑中炸开一片空白。

他想起来了。

幼时的一个深夜,他被噩梦惊醒,曾看见父亲在书房里,神情癫狂地焚烧着一堆文书,火光映得他脸色惨白。

烧完后,父亲又朝着城南谢氏祖宅的方向,长跪不起,口中反复念叨着:“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原来,父亲的梦魇,根源在此。

而他如今在大理寺的官位,竟成了父亲罪孽的遮羞布!

那一夜,沈砚彻夜未眠。

他潜入大理寺的尘封卷宗库,凭着记忆翻出了二十年前的癸未旧案。

卷宗早已泛黄发脆,可上面的内容却让他越看越心惊。

那道灭了织魂满门的“清邪令”,竟没有皇帝的朱批玉玺,只有当时三位顾命大臣的联名签署,以及内务府一个模糊的用印。

这在当时皇权重于一切的年代,根本就是一张废纸!

更诡异的是,所有涉案人犯的口供,从罪行到细节,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字迹工整划一,竟全部出自同一名书吏之手!

这是栽赃!是赤裸裸的构陷!

沈砚的手指开始发抖,他正欲取来纸笔誊抄副本,窗外忽然有道极淡的灰影一闪而过。

“咻!”

一支削去箭头的断箭,无声地钉入他身前的桌角,箭尾还绑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句话,笔迹刚劲,带着一股江湖煞气:“你要查的不是案,是根。”

是那个游侠,裴照的暗记。

沈砚心头狂跳,几乎同时,门外传来值夜老吏压低了嗓子的低语:“沈大人,您快走吧,韩掌印的人……已经到门口了。”

次日清晨,大理寺公堂。

沈砚一反往日的低调,竟当着所有同僚的面,高声呈上文书,要求以“复查旧狱错漏”为由,调阅宗人府所有关于癸未年的皇室宗亲档案。

“沈评事,你疯了?”他的上司,大理寺少卿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癸未案是先帝钦定的铁案,你想翻天吗?”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内侍官服的太监便领着一队侍卫堵在了门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大人真是勤勉。只是宗人府的档案,恐怕不归大理寺管辖吧?”

此人正是韩掌印的心腹。

满堂官员噤若寒蝉,谁都看得出这是杀鸡儆猴。

谁料,沈砚竟不怒反笑。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沉甸甸的御赐铜牌,高高举起:“奉七皇子殿下密令,彻查癸未年刑狱失序一事!阻拦者,以同党论处!”

“七皇子!”

众人哗然。

谁都知道,这是病弱多年的七皇子萧无咎,在朝堂上放出的第一只爪牙!

那太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还想强辩几句。

沈砚却悠悠展开另一份名单,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公堂:“刘录事,王主簿,孙司吏……这十二位去年‘意外’身故的刑部小吏,你猜,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家的孩子,昨夜都收到了一封匿名的‘遗书’?”

那太监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城西,破庙。

谢扶光对朝堂上的风波置若罔闻。

她面前,第二只盲眼木偶已经织成。

她将这只木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庙外那口废井的井沿。

风吹过,木偶一动不动,像一尊微缩的邪神。

她身旁,小满仍在沉睡,小脸上满是安详。

忽然,女孩在梦中呓语:“姐姐,东巷的王员外……他把街口的榜文烧了。”

谢扶光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空着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扯。

“滴答。”

井沿上的盲眼木偶,漆黑的指尖竟渗出了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入井底,瞬间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一时间,京城三处不同的地方,三座属于王氏宗族的祠堂,那高悬的“王氏宗祠”金字匾额,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同时炸裂!

木屑纷飞,露出了匾额内里,早已被人用烙铁深深烙下的四个大字——

谢氏祖产!

“天罚!这是天罚啊!”

目睹此景的百姓当场跪倒一片,惊呼声响彻街巷。

无人知晓,这不过是谢扶光让裴照提前埋下的火药暗桩,以一根横跨数里的傀儡丝,同时牵引引爆。

她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撕毁榜文,神明共愤。

而此刻的裴照,早已借着混乱,如一道黑烟,潜入了守备森严的内务府地库。

他要找的,是那份“清邪令”的原件。

地库阴冷潮湿,弥漫着陈年纸张的腐朽气息。

裴照避开重重机关,终于在一面不起眼的夹墙暗格中,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铁匣。

他心中一喜,撬开锁扣,打开一看,里面却空空如也。

唯有一股淡淡的焦香,萦绕在匣底。

裴照凑近一闻,眼神瞬间凌厉。

是“断魂篆”!

二十年前,韩掌印正是用这种专为焚烧怨魂法器而制的符篆,烧光了谢氏一族所有的宗卷族谱!

此令,早已被销毁了。

他正欲撤离,头顶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声。

“封死所有出口!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是韩掌印的声音!他竟亲自带禁军前来围堵!

千钧一发之际,裴照不退反进,退到地库最深处。

他猛地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冰冷的石墙上迅速画出一个复杂的百鬼幡图腾。

他口中低声念咒,那声音不似人言,仿佛来自九幽。

刹那间,整个地库阴风骤起,七十二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灰影,竟从坚实的地砖缝隙中缓缓渗出,如烟似雾,在空中聚而不散。

那是谢扶光早先借着井脉,将七十二只厉鬼的残魂,织入了京城地脉之中!

此刻,借着裴照的血咒与满城的香火共鸣,短暂显形!

皇宫,太庙偏殿。

萧无咎刚刚收到沈砚受阻、裴照被困的密报。

他俊美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挥了挥手。

身后侍卫立刻抬上那只巨大的龙纹铜盒。

“召六部九卿,齐聚偏殿。”

当着满朝重臣的面,萧无咎亲手打开了铜盒。

盒盖开启的瞬间,上千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倾泻而出,落在下方的白玉盘中,发出一片清脆又令人心悸的“铮铮”声。

“诸位大人,”萧无咎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此乃‘问心针’,其上皆刻有尔等姓名。本王给各位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每人上前,取走刻有自己姓名的那一根。若今夜能安然入睡,无噩梦侵扰,便证明与癸未旧案无涉。”

偌大的偏殿,死一般寂静。

所有大臣面面相觑,冷汗涔涔,竟无一人敢上前挪动一步。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远在内务府地库深处的裴照,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极轻、极细微的——

“叮”。

那声音不属于地上的任何动静,更像是从京城地底深处,从某一口无人知晓的古井最深处,有一枚早已锈死的铜钟,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