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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看不见的眼睛,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全知视角,仿佛正趴在柳三更的脑子里,偷窥着他每一个刚刚成型的念头。

更可怕的是,那双眼睛并不满足于偷窥。

它开始篡改。

第二天,柳三更还没来得及将昨夜构思好的《声匣辨冤》付印,街头巷尾就出现了另一种手抄异本。

纸张粗糙,字迹潦草,却像瘟疫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那故事的大致脉络与柳三更的构想相似,都是哑巴纸人开口说话,为蒙冤者辩白。

可结局,却被扭曲成了一个无比恶毒的谶言。

“……那傀儡师谢扶光,以怨魂为兵,以人心为食,终成一代魔神,引万鬼夜行,血洗京城,尸骨堆山,寸草不生!”

柳三更捏着那份手抄本,指节捏得发白,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这不是简单的抄袭,这是诛心!

是有人在用故事,为谢扶光编织一口棺材!

他一眼就看出了纸张的异样,凑到鼻尖一闻,那股混着檀香与草木灰的独特气味让他脸色大变。

天机笺!

钦天监夜观天象、记录星轨时专用的纸!

寻常人家别说用,看都看不到一眼!

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阴市地头蛇的处理范围。

柳三更不敢有片刻耽搁,抓起一个被他手下堵住的卖书童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洗心堂。

“谢姑娘!出事了!”

彼时,谢扶光正在与萧无咎、温令仪议事。

柳三更将那份恶毒的手抄本和那名吓得瑟瑟发抖的童子往地上一推,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说了个干净。

“这纸,是钦天监的‘天机笺’!这背后的人,想让你死!”

萧无咎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钦天监,那是他父皇最信任的耳目喉舌,更是朝堂上最神神叨叨、也最能蛊惑人心的一股势力。

谢扶光却没看那份抄本,她的目光落在那抖如筛糠的童子身上,声音平静无波:“谁让你卖的?”

童子吓破了胆,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是……是陆大人!钦天监的陆司历!”

陆明夷。

那个在陆九渊死后,接替了司历之位的陆家族弟。

裴照亲自带人去拿他时,他甚至没有一丝反抗,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

他被押到洗心堂时,脸上没有半分阶下囚的恐惧,反而带着一种病态的、悲悯的冷笑,看着谢扶光,就像看着一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飞蛾。

“你以为你在破局?”他的声音沙哑而轻蔑,“你错了,谢扶光。你只是别人写好的戏文里,一个字,一个标点而已。”

说着,他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卷用锦布包裹的泛黄帛书,双手呈上。

“看看吧,这是我兄长陆九渊的遗物。”

裴照上前接过,呈给谢扶光。

帛书展开,三个古朴的篆字映入眼帘——《命轨图》。

萧无咎只扫了一眼,脸色第一次在她面前,变得毫无血色。

那上面,用朱砂小字,密密麻麻地记录了谢扶光从逃离灭门之灾,到隐于市井,再到入京、与七皇子相遇、破除连环凶案……直至今日,她设立公镜台,引发满城风雨的每一步。

事无巨细,分毫不差。

甚至连她三日前修补仕女傀儡时,不慎刺破了左手中指,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根本不是记录,这是预言!

是早已写就的,无法更改的命运!

“怎么会……”韩昭喃喃自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骇。

整个祠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谢扶光身上,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震惊或恐惧。

然而,没有。

她绝美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得像冰、硬得像铁的表情。

她甚至没再看那《命轨图》一眼,只抬眸盯着陆明夷,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问的不是这东西的真假,而是来源。

仿佛她早就知道,有这样一本书的存在。

陆明夷被她这平静的反应刺痛,傲然地挺起胸膛:“我说了,是我兄长留下的遗物!他临死前告诉我,织魂一族的血脉,天生便被‘天轨’所录,你们的存在,就是为了验证‘定数’的活祭!”

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你看,你越是反抗,越是挣扎,就越是精准地踩在命轨图写好的每一个节点上!你以为你赢了?不,你只是在完美地扮演你的角色!你的结局早已注定,就是成为魔神,为这个腐朽的王朝,带来最终的毁灭!这是你的命!”

“我不认。”

三个字,清冷、干脆,像三枚冰针,瞬间刺破了陆明夷所有的狂热。

谢扶光终于有了动作。

她转身,从供奉着傀儡的架子上,取下了那只曾为她落泪、也曾对她说过“还有很多人没说话”的小小傀儡。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走到院中那尊炼制傀儡部件的熔炉前,毫不犹豫地将那只对她意义非凡的小傀儡,投了进去。

“不——!”陈嬷嬷失声惊呼。

熊熊烈火瞬间吞噬了那小小的身影。

下一秒,谢扶光伸出纤长的手指,以灵丝引动炉火,赤红的火焰如一条听话的火蛇,被她牵引而出,在半空中写下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我。不。认。

火焰组成的字迹,灼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那卷《命轨图》前,猛地抬手,用锋利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以血为墨,在那卷帛书末尾的空白页上,用尽全身力气,狂草写下一行字。

“从此以后,我的命,由我说了算!”

血字入纸,那卷记载了她前半生的《命轨图》,竟像一个被烫伤的活物,剧烈地扭曲、震颤起来!

纸页上的朱砂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哀嚎,在消散。

最终,“呼”的一声,整卷帛书无火自燃,在陆明夷惊骇欲绝的尖叫声中,化为一捧灰烬。

风一吹,散得干干净净。

事后,温令仪仔细查验了那些灰烬。

她在里面,发现了一种极其微量的特殊成分。

“是‘魂引香’。”她得出结论,神情凝重,“一种能放大人的感知、诱发幻觉、从而让人误以为自己看见了‘未来’的迷药。”

她看向谢扶光:“所谓《命轨图》,不过是陆氏兄弟耗费多年心血,收集你的情报,再辅以药物和心理暗示,为你量身打造的一出‘伪天命’剧本。他们让你相信你活在剧本里,你的每一个反抗,都会被他们解读为应验。真正可怕的不是预言,而是人心甘情愿被预言所奴役。”

数日后,阴市的说书人柳三更,推出了一部全新的话本,名字就叫《我不认》。

开篇第一句便是:

“从前有个女人,天说她该死,她说——我不认;鬼说她该恨,她说——我不认;连她自己做的梦,都说她逃不过复仇,她还是说——我不认。”

故事传遍大街小巷,百姓争相传阅,竟一时压过了所有关于魔神降世的流言。

连绵的阴雨,开始笼罩整座京城。

某个雨夜,陈嬷嬷走进内室,看着终于陷入沉睡的谢扶光,苍老的手轻轻抚过她眉心那道即便是睡着也未曾松开的皱痕,心疼地喃喃自语。

“姑娘,你终于……不是别人笔下的故事了。”

她为她掖好被角,悄然退了出去。

屋檐下,雨水滴滴答答,汇成水流。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那只本该被熔炉焚毁、化为灰烬的小小傀儡,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它仰着头,仿佛在聆听着檐外的雨声。

一滴、两滴……雨水顺着它木制的脸颊滑落,像极了泪痕。

而在它小小的、垂在身侧的指尖上,正挂着一滴,尚未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