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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滴血,殷红,鲜活,像一枚微缩的红宝石,坠在小傀儡木质的指尖。

它没有被熔炉焚毁,反而像是从烈火与灰烬中,汲取了新的生命。

谢扶光毁掉的是写满“定数”的过去,而这滴她用以反抗“天命”的血,则亲手点化了属于自己的未来。

连绵的暴雨,下了整整七天。

京城仿佛一只泡在水里的巨大灯笼,纸皮都软了,透着一股将熄未熄的颓败。

人心惶惶,流言蜚死,可这一次,人们怕的不再是钦天监口中的“魔神”,而是一种更无声无息的恐惧。

城南的贫民窟“鸽子笼”,最先出现了怪病。

起初只是一个人,一个以给人缝补衣服为生的老妪,某天早上醒来,就那么直愣愣地坐在床沿,不哭不笑,不言不语。

家人喊她,她茫然地看一眼,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她不再做噩梦了,因为她连梦都失去了。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怪病像滴入清水的墨,迅速在鸽子笼里晕开。

所有患者症状都一模一样:失梦,失情,失欲。

他们会吃饭,会走路,像一具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精致木偶,只剩下最基本的生理本能。

太医院的女官温令仪焦头烂额。

她验过水,验过食物,甚至剖开了一具刚刚断气的患者尸身,却什么异常都找不到。

直到一个孩子的母亲哭着抓来一把枕头里的荞麦皮,她才在其中发现了一丝诡异的线索。

一根细如蛛丝的银线。

那线在烛火下泛着清冷的光,触手却温润,仿佛活物。

温令仪将它带到洗心堂时,谢扶光正坐在窗边,用一把小小的刻刀,修补着那只重生的小傀儡。

“我查不出病因,所有人都像是被人拿走了什么东西。”温令仪将那根银线用帕子托着,递到谢扶光面前,“这是唯一的发现,每个病人的枕边都有。”

谢扶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没有立刻去接那根线,目光却死死锁在上面。

她的表情,是温令仪从未见过的凝重。

当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那银线的一刹那,异变陡生!

她膝上那只安静的小傀儡,猛地一颤,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温令仪倒抽一口凉气,而谢扶光的脸色,已经冷得如同窗外的寒雨。

这丝线的气息……她太熟悉了。

织魂一族早已失传的秘术——“织梦线”。

与囚禁厉鬼的“缚魂丝”不同,织梦线更为精妙,它不作用于完整的魂魄,而是直接探入人的识海,能将纷乱的梦境像一幅破损的绣品一样,重新缝合、梳理,甚至……剪除。

这本是用于安抚受惊孩童和疯癫之人的安魂之术,可一旦滥用,便会连同噩梦一起,将人的七情六欲一并缝死。

“去查。”谢扶光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不带温度的平静,“最近城里,有没有新来的绣娘,或者手艺特别的裁缝。”

命令一下,阴市的地头蛇柳三更立刻发动了所有眼线。

消息很快传了回来。

“有!有个盲眼的绣娘,叫苏十三!”柳三更跑得气喘吁吁,“最近半个多月,她天天夜里背着个绣筐在鸽子笼附近转悠,说能为人‘补梦’,专治失眠癔症,收费一文钱。凡是找她补过梦的,都说一觉睡到大天亮,再也不做梦了!”

谢扶光眼神一凛。

她循着柳三更给的地址,独自一人,走进了鸽子笼最深处的一条窄巷。

雨水顺着破败的屋檐流下,在青石板上砸出密集的鼓点。

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线香气扑面而来。

屋里没有点灯,昏暗得如同鬼蜮。

一个瘦削的少女背对着门,坐在一张小小的绣架前,即便双目不能视物,她的手指依旧灵活得像在跳舞。

“你来了。”少女没有回头,声音清脆,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孤僻与倔强。

谢扶光的目光越过她,投向四周的墙壁。

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未完成的绣品。

每一幅,都是一张人脸。

男女老少,神态各异,却无一例外地闭着双眼,嘴角挂着一抹僵硬而诡异的微笑,仿佛被永远定格在了某个无悲无喜的梦里。

“我师承古绣一脉,能以发为线,以念为针,缝住噩梦。”苏十三放下手中的活计,终于转过身,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谢扶光的方向,“你们毁了城隍庙,破了山神祠,可那些害人的鬼,还在夜里咬人。我没你那么大的本事,只能做点缝缝补补的活儿,替天缝漏罢了。”

她坦然承认,自己是在一座前朝古墓里,偶然发现了一卷织魂一族的残谱,才从中悟出了这“补梦”的法子。

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更不知道其中危害。

“你缝的不是梦,”谢扶光的声音冰冷刺骨,“是魂。”

当夜,苏十三被带到了洗心堂。

谢扶光没有动用私刑,而是让她站在那尊能辨善恶的“公镜台”前,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字一句,重新说了一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铜像发出雷鸣般的审判。

然而,没有。

铜像静默无声。

就在苏十三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一束绣线,“啪”的一声,齐齐断裂。

公镜台有感,此女心无私恶,仅是误用禁术。

韩昭与裴照等人面面相觑,都看向谢扶光,等着她最后的裁决。

谢扶光沉默地站了许久。

她缓缓走到苏十三面前,没有说一个字,而是伸手,从自己颈间取下了一枚贴身佩戴多年的旧玉扣。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将那枚温润的玉扣放在石臼中,亲手将其碾为齑粉。

然后,她取出金丝,将玉粉混入其中,以灵力熔炼,化作一根流光溢彩、既有金之锋锐,又含玉之温润的全新丝线。

她没有再制作任何傀儡,而是亲自坐到了绣架前。

她缝的不是线,是天漏的光。

万千丝线在她指尖穿梭,交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而在那星河的中央,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影昂首而立,手中牵引着无数光线,正一丝不苟地,缝补着苍穹之上的一道巨大裂隙。

那幅绣品完成的瞬间,整个祠堂都仿佛被点亮了。

谢扶光将它悬挂于祠堂最高处,转身,对依旧处于震撼中的苏十三和所有人宣布:

“从今日起,‘织梦’之术,不为禁绝痛苦,而为唤醒希望。”

她收苏十三为徒,将真正的织魂秘术倾囊相授,并改良技法,创出“醒梦绣”——以温和的灵力为引,为那些饱受创伤、夜不能寐的人,织出能够疗愈心灵的清醒之梦。

韩昭则激动地立刻设立了“梦档”,将每一场被记录下来的“醒梦”内容归集成册,作为日后心理诊治的依据。

京城的百姓不知道什么“醒梦绣”,他们只知道,洗心堂里挂出了一幅会发光的帘子。

他们称之为,“光帘”。

某个雨过天晴的夜晚,萧无咎独自一人登上祠堂。

他看见谢扶光正坐在那幅“光帘”之下,借着满室清辉,用一小截金色的丝线,小心翼翼地修补着那只死而复生的小傀儡。

而那小傀儡的手中,竟也握着一小段与“光帘”同源的金线,仿佛在努力模仿她的动作。

“你到底想织什么?”他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谢扶光抬起眼,她的眸子里,映着光帘上璀璨的星河,也映着他的身影。

“以前我缝鬼,后来缝冤。”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现在——我在缝一个,不会再让孩子一睁开眼,就看见血的世界。”

风从窗外吹入,拂动了那巨大的“光帘”。

金线轻颤,仿佛天地之间,真有一根看不见的丝,正被她稳稳牵在手中。

自“光帘”悬于祠堂,百姓夜夜聚观。

他们本是来看个热闹,却发现只要在那光影下静坐片刻,心中所有的焦躁与惶恐,都会被一点点抚平。

很快,一个奇异的传言,开始在寂静的人群中,悄然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