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那枚血珠,黑中透着诡异的紫,像一粒凝固的墨滴。

温鹤年心中一凛,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这株“夜归藤”是他从后山采来的,本是清热解毒的凡品,此刻却像活了过来,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阴冷。

他将藤蔓举到灯下,拨开泥土,瞳孔骤然收缩。

那盘根错节的根须,竟并非自然生长,而是被人为扭曲成了七个字,字迹狰狞,仿佛用血泪写成:“你还欠命”。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这绝不是巧合。

当夜,温鹤年心神不宁,鬼使神差地翻出了母亲的遗物箱。

箱子最底层,压着一本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泛黄残卷——《归络残卷》。

他幼时,母亲曾教过他几句残卷上的口诀,只说是安神用的。

他从未在意。

可此刻,当他借着烛火翻开书页,一段段晦涩的文字仿佛有了生命,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脑海。

尘封的记忆轰然开启。

他猛然记起,小时候每逢七月十五,母亲从不祭拜祖先,而是独自一人,在院中焚上一炷特殊的香,面朝北方,长跪不起,口中反复低语着四个字:“七姑恕罪。”

他曾问过母亲,“七姑”是谁。

母亲只是流着泪,一遍遍抚摸他的头,说:“我们是欠了债的人,要一辈子行善,一辈子赎罪。”

温鹤年颤抖着手,翻到残卷的最后一页。

那是一张被烧掉大半的族谱,残存的边缘,用朱砂写着八个触目惊心的字:

“温氏承脉,代偿不绝。”

他姓温,不姓谢。

可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恐惧,骗不了人。

他们这一支,正是二十年前那场滔天血案中,因提前得到消息、连夜改姓远迁的织魂旁支。

债,终究是要还的。

京城,幽诉司。

裴照的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凝重。

一封来自西北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密报,正静静躺在他的案头。

三名曾在二十年前于皇陵任职、后被调往边关养老的老宦官,在同一天的同一时刻,暴毙于各自房中。

死状,诡异到了极点。

仵作验尸,没发现任何外伤或中毒迹象。

剖开胸腹后,所有人都被吓得魂飞魄散——三人的心脏,竟都被七根纤细如发的金色丝线死死缠绕,打成了一个繁复而诡异的结,状如泣血的蜘蛛。

边关守将不敢隐瞒,只在密报末尾用颤抖的笔迹写下两个字:“天罚。”

但裴照认得。

那不是什么天罚,那是织魂一族最高阶的咒术之一,“织魂扣”。

可谢扶光明明身在京城,千里之外,如何杀人?

他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立刻将卷宗呈给了萧无咎,又从他那里得到许可,连夜赶往碑林。

彼时,谢扶光正独自坐在碑林最高的石碑顶上,擦拭着一具新制成的武将傀儡。

裴照将情报简明扼要地汇报完毕,最后补充道:“根据卷宗记录,这三人当年都曾亲手虐杀过被关押的织魂府女眷。殿下推测,这或许是‘主魂共鸣’的外溢,并非您亲自动手。”

“主魂共鸣”,即被封入傀儡中的强大魂魄,在感知到与自身有强烈因果联系的血脉或仇人临近时,怨念会自发牵引,隔空索命。

谢扶光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头也未抬,声音清冷如冰。

“她们在替你清账。”裴照低声道。

她终于停下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不是替我。”

“是替自己,讨个名分。”

江南,陈府。

自从将私藏的织魂府赃物尽数送往京城后,陈宝钗夜里确实能睡个安稳觉了。

但新的折磨随之而来。

她总能听见府里的仆婢在背后窃窃私语。

“夫人真是胆小,做了个噩梦,就把万贯家财送出去了。”

“是啊,那可是能买下半个城的宝贝,就这么没了,真是败家。”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得她心里郁结难解。

她觉得自己不是怕鬼,而是做了一场亏本的买卖,悔意和后怕交织,让她日渐憔悴。

直到某日,她心烦意乱,独自乘轿出门散心,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京郊的碑林。

这里已经成了京城一处奇特的景观,无人看管,却也无人敢在此喧哗。

她看到验心台前,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拿着一支粉笔,认真地在青石板上描画着什么。

画的是七个并肩而立的红衣女子,她们的面容模糊,但身形挺拔,手牵着手,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陈宝钗看得入了神。

那小女孩画完,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对身边的同伴骄傲地说:“我娘说了,谢家姐姐们不是鬼,是神仙。她们帮我爹爹找到了被坏官贪掉的抚恤金,我们家才能活下去。”

陈宝钗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原来,在别人心里,她们是神。

而在她心里,她们只是催债的恶鬼。

她呆立良久,忽然快步走到验心台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直直跪了下去。

她颤抖着手,从自己精心梳理的发髻间,取下了最后一支,也是她最心爱的一支凤穿牡丹金簪。

那也是当年,她从织魂府的赃物中,偷偷藏下的最后一件珍品。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金簪亲手投入了验心台前那尊终年燃烧着幽幽火焰的铜炉。

“叮”的一声轻响。

火光骤然腾起一人多高,在那跳动的火焰中,一道模糊的红衣虚影一闪而过,一个轻柔温和的声音,仿佛贴着她的耳边响起:

“你不是最坏的人……只是,没勇气早一点回头。”

陈宝钗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谢扶光并未在京城停留太久。

得到梁九思招供的消息后,她便带着柳青禾与傀儡谢承,悄然踏上了前往西北的路。

那里,有一座早已荒废的前朝书院,新的怨魂,正在地底叩门。

途中,他们宿在一家官道旁的驿站。

夜半三更,与她们同住一屋的周哑子突然从床铺上惊坐而起,冲到桌案前,抓起毛笔,以一种特制的药水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

药水写下的字迹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荧光。

“井底声非求救,乃叩名——有人仍在刻字!”

周哑子自幼失语,听觉却因此变得格外敏锐,甚至能分辨出常人无法感知的极细微的震动频率。

在他耳中,从地底传来的并非杂乱的敲击,而是一种极具规律、周而复始的刮擦声。

一声又一声,带着血肉磨损石壁的绝望。

谢扶光眼神一凝,立刻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照妄鉴”残片,平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指尖凝聚灵力,轻轻一点。

镜面波光流转,一幅昏暗的景象缓缓浮现:

地窖深处,一个衣衫褴褛、形如枯骨的老者,正蜷缩在石壁角落。

他伸出早已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的右手手指,正用指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石壁上刻写着什么。

镜面拉近,那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织魂七烈”的名字。

荒书院早已破败不堪,地窖的入口被一场塌方完全封死。

随行而来的幽诉司校尉试图挖掘,却被一股从地下反冲而出的阴寒之气瞬间击倒,数人当场高烧昏迷,胡言乱语。

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一直静立不动的傀儡谢承,忽然抬起了手。

无人看见的金线自她指尖弹出,七具巴掌大小、身穿孝服的哭陵偶自她宽大的袖中悄然飞出,环绕着废墟盘旋,口中发出一种如泣如诉的低沉哀乐。

乐声仿佛有形,缓缓渗入地下。

那股暴戾的阴气竟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

原来,此地曾是织魂一族秘密的传法之所,设有禁制,唯有“本族之音”可解封。

次日清晨,众人顺利进入地窖,救出了早已奄奄一息的老者。

他被抬出地窖,见到天日的那一刻,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亮。

他死死抓住离他最近的谢扶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我……我守了二十年……终于,终于等到穿红袍的人了。”

他原是织魂族守典人的遗孤,灭门之夜,被尚是孩童的谢扶光拼死推入暗道,才得以逃生。

自此,他便隐姓埋名,守着这处藏有祖籍残卷的密地。

临终前,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用血写成的书,交到谢扶光手中。

“不是所有仇……都要亲手报……”他看着她,眼中是释然的笑意,“有些债,得让活着的人……继续背。”

话音刚落,京城碑林的方向,七道肉眼不可见的光影遥遥投来,笼罩其身。

老者含笑闭目,魂魄化作一缕极细的金丝,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傀儡“谢承”的眉心。

谢承的眼眸,似乎多了一丝人间的温度。

而谢扶光手中的血书,在接触到她指尖的瞬间,书页上的血字竟如活物般流动起来,最终汇聚成一幅从未出现在任何舆图上的地图。

地图的尽头,指向遥远的南方瘴林。

那里,一座从未被记载的古墓轮廓,在图纸边缘若隐若现。

墓前,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墓志铭的字迹尚不可辨,唯有四个古老的篆文,散发着金色的微光,仿佛跨越了二十年的时光,在对她发出无声的召唤。

织魂归处。

谢扶光收起血书,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空间,望向遥远的南方。

她轻声自语,像是在对那些沉睡的英灵承诺。

“原来你们……还藏了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