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那具一直如雕像般静立的谢承傀儡,缓缓抬起手,用一种近乎生涩却无比精准的动作,接住了那片飘落的纸莲。

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仿佛按下了某个遍布天地的开关。

七日后,天生异象。

大晏王朝九州十三府,所有新立的验心台前,无论白昼黑夜,俱都同时亮起刺目金光。

幽诉司总部,裴照猛地推开窗,那金光如神罚,又如悲悯,将他冷峻的脸映得一片通明。

他身后的堂内,所有供状前的铜炉无火自燃,青烟袅袅,升腾而起。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在所有人的惊骇注视下,那炉中燃尽的灰烬并未消散,反而向上凝聚,最终在半空中化作一枚晶莹剔透的锁形结晶,缓缓旋转,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威严。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晶石,更像是一滴凝固了的、世间最纯粹的眼泪。

裴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认出来了。

那是谢扶光最后的心魄所化。

是那套冷酷无情的织魂契,在彻底脱离了宿主之后,诞生的独立意志。

他整理衣冠,一步步走出大堂,在院中那冲天的金光下,率领幽诉司全体官吏,朝着京郊安魂院的方向,长跪不起。

神迹是虚无缥缈的恩赐,而眼前的一切,是一个女子用血肉、孤魂、二十年的恨与一辈子的痛,亲手铸就的永恒枷锁。

从此,再无人能篡改“织魂契”。

因为契约本身,活了。

柳青禾是在七日后,奉裴照之命,正式接管安魂院的。

她站在那座空无一人的密室里,夕阳透过窗棂,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金色光尘消散时的余温。

她什么也没找到,没有遗物,没有书信,甚至没有一根属于谢扶光的发丝。

她走得太干净了。

就像她来时一样,孑然一身,除了那身债,什么也没带来。

接管首日,便有硬茬找上门。

新任吏部侍郎的独子,一个仗着父荫横行京城的纨绔,带着几个家丁冲进安魂院,指着新立的验心台,满脸不屑地叫嚣:“什么狗屁律法!不过是那妖女死前留下的妖术,装神弄鬼!今天本公子就把它砸了,看谁能奈我何!”

他话音刚落,举起手中的铁锤就要砸下。

柳青禾静静地站在一旁,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没有出手。

也不需要她出手。

就在铁锤即将落下的瞬间,那坚硬的青石地面上,无数纤细的金丝骤然暴起,如活蛇般缠住了那纨绔的双脚,将其牢牢缚在原地。

“啊!什么鬼东西!”

他惊恐地挣扎,可那金丝越收越紧,勒入皮肉。

更恐怖的是,他的眼前,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了一幕幕画面——他的父亲,那个道貌岸然的吏部侍郎,如何在酒宴上与人密谋,构陷一名忠良,侵吞其家产;他自己,又如何在三年前,为了一个歌姬,将一名无辜书生打断双腿,抛尸荒野。

那些被他深埋心底,以为永不见天日的罪恶,此刻竟如画卷般,在他自己的脑海里,一帧帧自行揭露。

“不……不是我!不是!”他崩溃地嘶吼,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周围的家丁吓得屁滚尿流,跪倒一片。

柳青禾这才缓缓走上前,看着那瘫软如泥的纨绔,声音轻得像风。

“从前,是她站在你面前,用她的刀,她的傀儡,逼你说出真话。”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人。

“现在,她走了,真相自己找上了你。”

钦天监,李砚舟已经卧床三日。

他被那张“九州织络图”反噬,心神重创,每日都靠参汤吊着一口气。

可他的手中,依旧死死攥着那张图的残片。

这夜,他从昏沉中惊醒,只觉手中滚烫。

他挣扎着撑起身,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去,只见那张残缺的图上,无数金线竟在自行补全,它们如拥有生命的藤蔓,迅速蔓延,勾勒出山川河流。

最后,所有新生的脉络汇聚成一条从未被记载过的新主脉。

那条脉络的终点,不在京城,不在皇陵,而是江南一处早已荒废的村落。

李砚舟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

他认得那个地方。

那是二十年前,谢扶光出生的地方。

他忽然笑了,笑得畅快淋漓,咳出了一口带着金丝的血。

原来如此。

律法已经长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而它的根,始终扎在最初的那片故土里,扎在每一个还记得那场冤案的人心里。

他颤抖着提起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那张图的末尾,留下了最后的批注。

“律已成林,根在人心。”

写完,他含笑闭目,手中残图飘然落地,而图上的金光,也随之黯淡,彻底融入了纸张。

江湖游医温鹤年,终于走出了那个困了他三日的村子。

他没有去京城,而是背起药箱,开始走遍大江南北,去寻找那些曾经因织魂一族灭门案而受牵连的家庭。

他为他们施药,更为了疗心。

在一户家破人亡的旧吏家中,那家的老人颤巍巍地抓住他的手,问道:“温先生,你说……谢姑娘若在,她可会宽恕那些,只是奉命行事的小人物?”

温鹤年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

“她不必宽恕。”

他看着远方天际,轻声说:“因为她早已不在‘人间’的尺度里了。宽恕是人的事情,而她,已经是规矩本身。规矩只论对错,不论情理。”

织魂族旧地,碑林中央。

阿菱一身素衣,立于万千碑前。

她手中捧着的,是谢扶光遗留下的那把量魂尺。

尺身温润,曾经那股凌厉的杀意,已然消失无踪。

她走到碑林中央一处不起眼的裂缝前,那是当年神木被砍倒后,留下的最后一道疤痕。

她将那把量魂尺,轻轻插入了地缝之中。

“七姐,我学会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坚定。

“不用恨,也能守住公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脚下大地传来轻微的震动。

霎时,万千金丝自地底升腾而起,如一场金色的雨,环绕着她周身盘旋飞舞。

那些金丝,不再是裁决罪恶的利刃,它们轻柔、温暖,宛如春日里漫天飞舞的柳絮,温柔地拂过每一块墓碑。

京城,安魂院门前。

谢承静静地立着,手中依旧托着那只早已干枯的纸莲花。

一阵风吹过,纸莲的花瓣再也支撑不住,一片片碎裂,飘向四方。

街上的百姓走过他身边,眼中再没有了当初的恐惧与敬畏,更没有人跪拜。

他们只是路过时,会朝着这个沉默的傀儡,静静地行一个礼,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

一个孩童扯着母亲的衣角,好奇地问:“娘,那个哥哥是神仙吗?”

母亲抚摸着孩子的头,摇了摇头,轻声回答:

“不是神仙。是个替所有人记住痛的人。”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落尽。

谢承转身,走入安魂院内。他的身影在暮色中被拉得很长,很静。

而在无人看见的地底深处,那枚由谢扶光心魄所化的金色锁晶,正缓缓沉入九州地脉的核心,与山川同频,与岁月共息。

从此,鬼不来,门不闭。

人心自有秤,天地自织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