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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安魂院门前,那具名为谢承的傀儡,日复一日地在子时伫立。

他手中依旧托着那只未曾燃尽的纸莲花,仿佛一座等待故人归来的望夫石。

百姓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从最初的恐惧敬畏,到如今的习以为常。

偶尔有人路过,会驻足看上一眼,目光复杂。

这具无血无肉的傀儡,竟成了大晏新律最沉默,也最坚定的象征。

这一日,风停云滞,是个闷得让人心慌的午后。

谢承手中的纸莲花,终于不堪重负,最后一片干枯的花瓣悠悠飘落,不偏不倚,恰好嵌入了门前青石板的一道缝隙里。

落下的瞬间,那缝隙深处,竟幽幽地生出一星微弱的金芽。

谢承缓缓垂下眼帘,凝视着那点新生的光芒,仿若琉璃的眸子里无悲无喜。

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他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他将空无一物的手,慢慢收回了宽大的袖中,动作流畅,再无一丝生涩。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南疆流放地,一个疯癫多年的囚犯忽然停下了疯跑的脚步。

他叫陈九渊,曾是刑部最年轻有为的主簿,前途无量。

二十年前,他因参与构陷织魂一族,事后良心不安,终至疯癫。

可此刻,他枯槁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一道从地底升起的金色丝线,肉眼不可见,却如最坚韧的锁链,缠上了他的心脉,拖拽着他,一路向北。

“我没签字……我没画押……不是我!”他披头散发,赤着双脚在官道上狂奔,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可金丝缠得越紧,脑海中的画面就越清晰。

每当夜幕降临,他都会在梦中回到那个阴暗的刑房密室,看到卷宗上那枚伪造的织魂族通敌印信,然后,看到年轻的自己,颤抖着手,亲手盖下了刑部的确认朱印。

金丝不伤他皮肉,却将他最想逃避的记忆,变成了反复凌迟他灵魂的酷刑。

他无法停下,无法绕路,甚至无法求死。

三日后,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陈九渊出现在了京城之外。

当看到那座高耸的验心台时,他紧绷了三天的神经彻底断裂,双膝一软,直挺挺跪了下去,额头死死磕在冰冷的石阶上,嚎啕大哭。

“我认!我全都认!那枚伪印,是我盖的章!”

话音落下的瞬间,验心台前的铜炉无火自燃。

这一次,升腾的青烟并未凝聚成完整的锁形结晶,而是在半空中,化作了半枚残破的锁扣。

那残锁微微一闪,与高悬于京城上空、若隐若现的金色总锁遥相呼应,而后悄然散去。

陈九渊的哭声戛然而止,双目圆睁,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他的罪,他认了;他的罚,也到了。

安魂院内,柳青禾正在主持她接管以来的第一场“无师审判”。

一名豪绅的恶奴仗势欺人,将佃农的独子活活打死。

那豪绅带着重金前来,企图私了,态度嚣张至极。

“柳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这点银子,够他家几代人吃喝了。大家都是体面人,何必闹得难看?”柳青禾没有动用任何傀儡,也未施展任何术法,只是平静地将那名豪绅和恶奴带到了院中的验心台前。

恶奴脸上满是轻蔑的冷笑:“一个死人,难不成还能开口说话?我告诉你,你师父那个妖女已经死了,现在谁还管得了老子?”他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金色的纹路骤然亮起刺眼光芒。

空气中,无数纤细的金线凭空浮现,迅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幕。

光幕之上,一幕画面正在重现——正是那名佃农之子临死前,眼中所见的最后景象。

画面里,恶奴狰狞的嘴脸,挥舞的拳头,以及他得意的叫嚣,都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全场哗然!

那豪绅和恶奴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当场瘫软在地。

“这……这是什么妖法!”柳青禾看着他们,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从前,是她织魂入偶,强行撬开你们的嘴,索要证据。”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旁观者。

“现在,天地自会替死者录下供词。”

与此同时,幽诉司内,裴照收到了一封加急密报。

内容让他眉头紧锁。

大晏三州之地,在过去半月内,接连出现了十三个“静鬼村”。

这些村庄毫无征兆,每至深夜,全村老少,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垂髫小儿,都会自发走出家门,朝着东方的天空长跪不起,口中反复念叨着“谢罪”二字,直到天明才恢复正常。

幽诉司的暗探经过彻查,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共同点——这十三个村庄,在二十年前,都曾作为帮凶,协助官兵围剿过织魂一族的分支族人。

“大人,此事诡异,民间已传为鬼神降罪,是否要派人介入镇压,以免人心惶惶?”一名下属请示道。

裴照正欲下令,阿菱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拦住了他。

她比从前沉稳了许多,目光也更加坚定。

“裴大人,让他们跪。”裴照一怔。

阿菱轻声道:“这不是惩罚,是他们欠下的债,正在用记忆偿还。你现在去镇压,是帮他们解脱。他们不配。”裴照沉默了许久,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颇具宗师风范的少女,最终缓缓收回了命令。

“传我将令,幽诉司对此事,不镇压,不记录,只观察。”

远在江南的温鹤年,正途径一处旧战场。

夜宿荒庙时,他为几个同样在此歇脚的伤患施药。

夜半,庙中那早已熄灭的香火竟忽明忽暗,一缕稀薄的残魂在香头袅袅浮现。

那残魂身披破损的织魂族护卫服饰,面容模糊,它没有言语,只是朝着温鹤年所在的方向,深深地拜了下去,随即化作青烟,彻底消散。

温鹤年怔立良久,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了最珍贵的一味,能让人忘却一切痛苦的“忘忧草”,投入了眼前的篝火中。

草药在火焰中噼啪作响,化为灰烬。

他低声自语:“你们已经记住了痛,我就不必再劝世人遗忘了。”

京城,安魂院。

谢承走入了那间除了谢扶光外无人踏足的地宫。

地宫正中,供奉着她遗留下的七根核心控魂丝。

此刻,这些曾经能翻江倒海的丝线已黯淡无光,如同死物。

谢承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其中一根。

就在指尖触碰的瞬间,那根死寂的丝线竟微微震颤了一下,随即如拥有生命般,自行缠上了他的指尖。

下一瞬,整座地宫金光暴涨!

地宫的四壁之上,浮现出无数细密如蚁的刻痕——那是谢扶光生前从未示人的,织魂一族最高律法《织律三十六条》的全文。

谢承静静看完,转身走出地宫。

阿菱正守候在门外。

“七姐她……”谢承的目光穿过庭院,望向墙外喧嚣的市井,打断了她的话。

“她留下的不是力量。”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确定。

“是选择。”

风起,院外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穿过高墙,传入这片肃杀之地,带来一丝暖意。

而在无人知晓的,极遥远的北疆边陲雪原上,一座早已被废弃、覆满冰雪的验心台,在沉寂了数年后,忽然亮起了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芒。

似乎有什么人,正顶着漫天风雪,独自一步步走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