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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识没有坠入黑暗,而是被扯进了一片光与影交织的海洋。

这里,是蓬莱塔的塔心,是百年来所有被封印于傀儡中的魂魄,与历代织魂传人临终执念共同编织的记忆之海。

光影飞速流转,最终定格在一片冲天的火光里。

二十年前,谢家灭门之夜。

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被族中大长老用最后的力量裹在怀里,拼死送出火场。

她记得长老干枯的手指,记得他身上滚烫的血,却唯独记不清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此刻,那句话却如洪钟大吕,在她的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扶光,你要活成一根针,不是一把刀。”

刀,是用来杀戮,是斩断。

而针,是用来缝合,是织补,是刺破脓疮,唤醒痛觉。

她以为的复仇,是手起刀落,血债血偿。

可织魂一族真正的宿命,从来不是成为皇权的屠刀,而是要成为刺入这麻木世道的第一根针。

她终于懂了。

与此同时,蓬莱塔顶,欧冶眠眼睁睁看着那道原本与天际曙光交相辉映的塔心光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好!主上的魂火要散了!”

他双目赤红,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向岛屿中心那棵最古老的傀儡树。

他拔出腰间的剔骨刀,竟是毫不留情地一刀剖开了自己掌心,将鲜血淋漓的手掌,重重按在了粗糙的树干上。

“以我之血,续你之灵!血木续灵阵,启!”

殷红的鲜血顺着树皮的纹路疯狂涌入,整棵古树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根脉在地下疯狂搅动,强行将一丝生机逆转回流向塔心阵眼,试图维系住谢扶光那即将溃散的残魂。

可这,还不够。

就在塔身开始微微震颤,即将崩塌的瞬间,塔顶悬挂的一只青铜风铃,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轻响。

乳母李忘忧那半透明的魂影,在铃下悄然浮现。

她看着光芒中的谢扶光,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

她伸出虚幻的手,再次摇响了铜铃。

叮铃——叮铃——

铃声仿佛穿越了生死界限,唤来了十三道模糊的残影。

她们是当年随谢家一同赴死的忠仆家眷,此刻,她们循着铃声归来,在塔顶围坐成圈,口中低声吟唱起古老的歌谣。

“一线起,一线落,织我心,补天河……”

是《织心谣》。

歌声化作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金色丝线,从她们虚幻的身体里飘出,层层叠叠缠绕在摇摇欲坠的塔身上,竟奇迹般地暂缓了那股崩塌之势。

她们在用最后的魂力,为她们的小主人,争取时间。

京城,万民言台。

阿菱拄着地,胸口那道被金梭刺穿的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成了某种奇异的通道。

突然,那枚深嵌于血肉中的金梭,微微震颤了一下。

仿佛有一句话,要从血脉的最深处,直接传进她的脑海。

阿菱立刻闭上双眼,凝神细听。

是姐姐的声音!

那声音极轻,极微弱,却无比清晰:“你已开口……接下来,该让他们听见哭声了。”

哭声?

阿菱猛然睁眼,懂了。

呐喊只是开始,共情才是武器。

她转身,目光如电,射向不远处那个因失声太久、此刻仍跪在地上颤抖的女孩。

“沈知悔!”

沈知悔抬起一张泪痕交错的脸。

“去取‘怨骨灰’来。”

沈知悔重重点头。

她从贴身携带的、最珍视的布袋里,取出一小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那是她一路从辽东苦役营逃回京城时,偷偷从“万人坑”里挖出的焦黑粉末。

是无数和她母亲一样,被当成草芥般牺牲的战俘、药奴的骨灰,里面甚至还混杂着被撬断的舌钉熔成的铁渣。

夜色更深。

城南义庄,裴照已按阿菱的指示,连夜召集了十三位心向百姓的地方巡按使,在此地设下了一座临时的“哭祭坛”。

阿菱亲自主持仪式。

她将那包沉甸甸的怨骨灰尽数洒入作为阵眼的地脉池中,池水瞬间变得浑浊漆黑,仿佛化作一池浓墨。

紧接着,她划破手掌,将自己的鲜血滴在那漫天飞舞、尚未落地的纸莲花上。

血珠触碰到纸莲的刹那,异变陡生!

这一夜,整座京城的百姓,无论高低贵贱,无论男女老少,都在梦中看到了同一个景象。

无数看不清面目的无面之人,正跪伏在长街之上,他们的嘴里没有发出声音,反而涌出密密麻麻的金丝,这些金丝在空中疯狂交织,编织成一座通天彻地的巨大祭台。

祭台之上,一个身着紫袍的模糊身影高高端坐,他正张开大口,贪婪地吞噬着由万千冤魂汇聚成的黑气。

“啊!”

无数人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背脊。

那不是梦,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和悲愤!

“此仇不报,天理何存!”

不知是谁第一个点燃了线香,对着皇宫的方向跪地立誓。

很快,星星之火,已成燎原。

几乎是同一时间,韩昭率领一队禁军心腹,突袭了守备森严的户部档案库。

在一处不起眼的暗格中,她搜出了一本用特殊鞣制过的人皮做封面的账册。

账册上赫然记载着一条由前任太子太傅孙怀恩亲自下达的“静口令”——凡二十年前曾接触过织魂一案者,无论知情与否,皆需秘密服用“哑药”,违令者,满门抄斩!

账册后面,附着一份长达三十六州郡的经手官员名单。

“立刻通缉名单上所有人!”韩昭厉声下令。

可密令刚发出,就有探子飞马来报:“大人,名单上排在第一位的礼部主事钱裕,一刻钟前已暴毙家中!”

韩昭心中一沉,立刻赶往现场。

钱裕死状极其诡异,七窍生烟,脸上凝固着一抹扭曲而诡异的笑容。

验尸的仵作在他尸体上摸索半天,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他撬开钱裕僵硬的嘴,竟从其舌根底下,夹出了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人偶!

韩昭接过那枚傀儡,只看了一眼,便通体生寒。

她轻轻启动了傀儡内部的机括。

一段嘶哑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录音,从傀儡口中传出,正是孙怀恩的声音:

“我说了……他们就都得死。”

这是他留在人间的,最后一道命令。

阿菱回到暂居的祠堂时,已是五更天。

她推开门,看见沈知悔没有睡,正独自坐在角落里,手里紧紧握着她母亲遗留下的一支旧药杵,在布满“哭墙”血字的墙壁上,反复描摹着一个早已失传的古老符文。

突然,那符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点燃,竟在墙上自燃起来!

火光没有蔓延,只是在原地烧灼,最终,空中浮现出一行由灰烬组成的新字:

“北疆雪窟,藏有初代织魂棺。”

阿菱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姐姐早年间为了应对最坏情况,预留下的密语之一!

她猛地望向窗外,望向那片深沉的、属于北方的夜空,低声自语:“原来姐姐早就知道,真相……不止一层。”

话音未落,一阵夜风卷过。

一朵在城中飘荡了许久、未曾燃尽的白色纸莲花,悠悠地从窗外飘了进来,轻盈地、精准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莲花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用墨笔写就的、截然不同的细小字迹。

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

“去找她,别信庙堂写的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