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才所说的,就是我的选择。”墨镝最后说道,语气斩钉截铁,“至于你,是选择你认为‘安全’的群体,还是继续踏上那条可能布满荆棘却也充满可能的独行之路,决定权,始终在你自己手中。”
说完,墨镝不再言语,重新端起茶杯,静静地品着,将思考和抉择的空间,完全留给了内心剧烈翻腾的“瘟疫”。夜风中,只有茶香袅袅,以及那无声却重若千钧的道途之分。
“瘟疫”沉思了许久,墨镝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却未能真正改变潭水的本质。他自幼接受的观念、耳濡目染的故事,无不是强者为尊、依附集权,或是强者间的联盟共治。挑战未知,那往往是被逼无奈之举,或是传奇故事里英雄的专利,绝非他这等精于算计、偏好稳妥的“研究者”的首选。他对未知,本能地带着警惕与疏离。
然而,不可否认,墨镝话语中那种对自身道路的绝对自信、对群体束缚的清醒认知,依旧在他潜意识里留下了印记。只是,那份对孤独死亡的恐惧,对稳定资源和“同类”环绕的渴望,此刻更为强烈地占据了他的心神。
“瘟疫”内心的天平,其实已经倾斜。
但“瘟疫”并未立刻表露自己的最终决定,他狡猾地转变了话题,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获取信息,或者说,为自己未来的选择寻找更多依据。
“大人,”他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气变得像是随意的闲聊,“您觉得……霍恩盟主此人如何?看似豪爽,但总觉得心思并不简单。还有阿尔莱特,那个二把手,面上总是带笑,心思却深沉得紧。”
他顿了顿,又将话题引向那对让他既忌惮又有些“知己”感的姐妹:“艾拉和莉莉丝……她们的手段,确实诡异,连我都觉得……嗯,颇有独到之处。大人您怎么看她们?”
墨镝岂会不知他的意图。这家伙,既已心生去意,却又对十字军高层并非完全放心,想从他这里套取一些更深层的观察,以便在未来与这些人的相处中,能更好地把握分寸,或是抓住某些潜在的把柄。
墨镝没有点破,只是顺着他的话,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语气客观得如同在点评几样材料一般。
“霍恩?有魄力,善抓住机会,但格局有限,过于倚重武力与眼前利益,守成或可,开拓不足。其豪爽,半是真性情,半是笼络人心的手段。”
“阿尔莱特,联盟真正的粘合剂与大脑。其智谋用于管理联盟绰绰有余,但心思过重,算计太深,可合作,需提防。”
提到那对姐妹,墨镝的眼神微冷:“艾拉与莉莉丝?天赋异禀,手段诡谲,已近乎邪道。她们沉溺于自身的力量形式,视生灵为玩物与试验品。与她们交往,如同与毒蛇共舞,或许能一时得益,但稍有不慎,便会被反噬。她们追求的,并非大道,而是掌控与毁灭的‘艺术’。”
墨镝的点评一针见血,毫不留情。他看向“瘟疫”,意味深长地补充道:“选择依附,便要接受这个群体的一切,包括其中的人心鬼蜮。你既然倾向于留下,这些,便是你日后需要直面的。是好是坏,自行衡量。”
墨镝将杯中已凉的茶水一饮而尽,不再多言。该说的,他已经说了,无论是大道之争,还是人心险恶。剩下的路,终究要“瘟疫”自己来走。
“瘟疫”听着墨镝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黑袍下的手指微微蜷缩。墨镝的话,仿佛为他眼前看似和谐的十字军画卷,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然而,对“安全”和“资源”的渴望,最终还是压倒了这份刚刚升起的忧虑。
他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尽管答案并不那么令人愉快。他站起身,对着墨镝微微躬身:“多谢大人指点……我会好好考虑的。” 这一次,他的语气复杂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瘟疫”站在原地,挣扎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也是最让他恐惧的问题问了出来。他的声音比以往更加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大人……您,您之前说给我下了毒……这一阵,我……我暗中探查了无数次,却始终找不到体内有任何异样毒素盘踞的痕迹……”他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对着墨镝,语气近乎恳求,“您看,您这马上要离开十字军联盟了,能否……能否方便给我写出解药的配方?或者,您直接将解药赐予我也行……我,我是真的害怕……怕您万一不再回来,或者……或者将来有其他人,用同样的手段来威胁我……”
这番话,几乎耗尽了“瘟疫”所有的勇气,也彻底暴露了他内心深处对墨镝的最后一分忌惮,以及对自己性命的极度看重。
然而,他预想中墨镝的冷嘲热讽或是谈条件的情景并未出现。
相反,他看见墨镝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那向来古井无波的嘴角,竟然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清晰可见的、带着几分戏谑和了然的弧度。墨镝甚至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呵呵……”墨镝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未知毒素而惶惶不可终日的毒修,觉得世事竟是如此讽刺。
笑罢,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吐露了那个让“瘟疫”目瞪口呆的实情:
“你啊……”墨镝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我当初给你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无解奇毒。只是一种效力会随时间缓慢衰退,并能被自身代谢逐渐排出体外的普通毒素罢了。”
他看着身体骤然僵硬的“瘟疫”,继续解释道:“最初种下,不过是权宜之计,以防你骤然反水,徒增麻烦。但后来几次并肩,见你虽心思活络,却也无背后插刀之举,这毒……也就失了用处。”
“它早就随着你这段时间的修炼、运功,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行消散排解干净了。”墨镝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之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不过是觉得没必要特意提及。毕竟,若你始终心怀异志,这‘毒’是否存在,于你而言都是一道枷锁;若你本无此心,那它存在与否,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