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林昭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谢允急得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我知道,三郎君想要的,已经超额达成了。
两位京师贵女的脸皮,终于在这荒野之上被彻底撕碎。
这场争斗将化为一条无形的锁链,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死死锁住林昭和谢允。
他们会忙于扑灭后院的火,再也无暇他顾。
目的达成,我没兴趣继续看戏。
我转身,悄然退回阴影之中,径直走向三郎君的车。
过道上的尸体和兵器已经被处理干净,但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被晚风一吹,反而更加刺鼻。它提醒着所有人,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战争的序曲。
何琰的身影出现在三郎君的车前。
“审完了。”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一队是俚人。另一队,是沈刺史的府兵和死士,混了些亡命徒。”
车内一片死寂。
何琰的汇报还在继续:“他们以为万无一失,没料到我们会反扑。主力被我们吃了,但有残部逃进了林子。消息,很快会传回去。”
良久,三郎君淡淡的嗓音响起:“何常侍,这里你比我熟。到锦城之前,交给你了。”
“是。”何琰应得没有一丝犹豫。
情况,确实紧急。
从这里到锦城,还有几天的路。一次惨败,只会让敌人下一次的扑杀更加疯狂。他们集结了这么多人,占尽地利,依然失败,这足以让他们重新评估我们的实力。
下一次动手,规模、决心、手段,绝非今晚可比。
一旦他们调动真正的军中力量布下罗网,我们这百十号人,就是网里的一条鱼。
何琰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他没有浪费时间在凝重的情绪上。他直接摊开一张兽皮地图,用匕首的尖端在上面划出三条线。
“他们会走这三条路报信,同时在前方集结力量。我们不能等。”他的计划,简单、粗暴、有效。
“分兵,反截杀。”
三郎君的队伍继续前进,只留核心护卫。其余人手,由他带领,主动出击,把那些企图汇合的、重新分批派来的人,全部扼杀在半路上。
“我需要人手。”他的目光,越过帐帘,落在了林昭和谢允的营地方向。
“林家和谢家的护卫,我要大半。”
这是命令,不是商议。
我们自己的人是三郎君最后的屏障,不能动。能动的,只有林昭和谢允的人。
三郎君的人去“交涉”了。结果毫无悬念。在绝对的实力和死亡的威胁面前,林昭和谢允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不仅要出人,还得拿出最好的装备和伤药。
夜色深处,几支队伍迅速集结。何琰的人,加上从林、谢两家抽调来的护卫,很快无声地融入黑暗。
三郎君没有给我和颜回下令,但有些事,无需言语。
“我去东路。”颜回压低了声音。
“我跟中路。”我回答。
这是我们多年的默契。三郎君把指挥权交给了何琰,但我们必须亲眼去验一验,这把新出鞘的“刀”,究竟有多锋利。
我换上一身夜行衣,身体如枯叶般飘出营地,远远缀上何琰亲率的中路人马。
林间弥漫着腐叶与潮湿的泥土气味,脚下的路崎岖难行。
但我看到,何琰和他带来的那些南地部属,在这样的环境中,如履平地。
他们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彼此间用几声或长或短的鸟鸣与虫叫传递信息。
那份迅捷和默契,是京师那些世家护卫一辈子都学不会的本事。
行出约十里,前方的“鸟鸣”变了调。
何琰只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整支队伍便如一张瞬间拉开的黑网,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道路两侧的阴影里。
我寻了一棵视野最好的巨树,几个起落便攀援而上,像一只真正的夜枭,冷漠地俯瞰着下方那条通往死亡的路径。
没多久,林中传来声响。
一队近十人,正向这边飞掠而来。他们身上还带着血迹,神色慌张,显然是之前逃脱的残部,不甘心又折返回来探查情况。
他们一头扎进了死亡的陷阱,却毫无察觉。
就在最前面那匹马踏入伏击圈中心的一瞬间,何琰动了。
他不是冲出去,而是像一片阴影般滑了出去。身影一闪,便已贴近最后一名刺客的身侧。
那骑士的嘴刚刚张开,似乎想惊呼,但声音永远卡在了喉咙里。
一道冷光闪过,他的喉管被精准地割开。滚烫的鲜血在惨白的月光下,喷出一道妖异的弧线,随即被黑暗吞噬。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两侧的黑影同时暴起。
那不是一场战斗,那是一场屠宰。何琰带来的南地部属,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他们手中的弯刀仿佛不是武器,而是身体的延伸,每一次挥舞,都必然带走一条生命,精准得像在分割牲畜。
被裹挟而来的林、谢两家护卫,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
我看到一名谢家护卫,面对冲到眼前的敌人,竟出现了瞬间的迟疑,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身边一名何琰的部属,在干净利落地抹断自己目标的脖子后,看都没看他一眼,反手一刀,直接从侧面将那名谢家护卫面前的敌人捅了个对穿。
刀拔出,血喷了谢家护卫一脸。
那名南地部属随即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瞥了那名呆若木鸡的谢家护卫一眼。
那眼神里的冰冷与不屑,即便隔着几十步,我也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这就是何琰的队伍。
高效,冷血,像一部精准的杀戮机器。
武器的冷光偶尔照亮何琰被黑巾蒙住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兴奋,只有一种绝对的冷静。
这个在京师蛰伏多年的少年,果然已被磨砺成了一柄最锋利的武器。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截杀结束。
何琰再次打出手势,他的人立刻开始处理尸体,清理血迹,动作娴熟得令人心寒。很快,这里除了空气中还未散尽的血腥味,几乎看不出刚刚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搏杀。
队伍准备继续前行,去下一个预判的地点设伏。
有这样一把利刃在前面开路,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无疑会安全许多。
这是一柄完美的刀。
但也是一柄太过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