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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要派谁来?

这个问题,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这不仅仅是来押送一批乌沉木。

这是京师的权力中枢,对我们此次南巡初步成果的一次检阅;

这是圣上本人,对南地这盘棋走了几步之后,对各方势力的一次重新洗牌与无声表态。

来的人是谁,他背后代表着哪一方势力,他与我们是敌是友,这一切都直接昭示着圣上此刻的态度,也预示着京师下一轮风暴的走向。

我看着三郎君面前这几位南地新贵,心里很清楚,此刻他们看似沉默地坐着,心思却必然早已脱缰,正以最快的速度在权力的迷宫中急转、推演、预判。

三郎君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而他身旁的何琰,仍将所有情绪都收敛在沉静的面容之下。

唯有谢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盏,眼神深邃,不知在计算着什么。

最终,是林昭率先沉不住气,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圣上究竟会派谁来接手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急切与坦率。

他的目光在三郎君与何琰之间来回逡巡,似乎在寻求一个答案。

随即,他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眼中迸射出一道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说道:

“我倒是希望允修郎君能过来。他若来了,这一路护送,必是万无一失的。”

允修郎君,何允修。

我的心头微微一动,没想到林昭脱口而出的希望,竟是一语中的。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何琰在听到“允修郎君”这四个字时,整个人的气息都为之一变。他眼中迸射出的光芒虽然只有一瞬,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随即,他便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就在我思索之际,一直沉默的谢允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他神色自若,仿佛只是在探讨一桩寻常公事,语调平稳地分析道:

“既然是乌沉木这等军国重器,此物最终多用于军械营造、城防工事。若是由工部派员前来交接,亦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

我的心,猛地一跳。

真是厉害。又猜中一个。

那份密信上的第三个名字,工部尚书之子,郑弘,郑小郎君,瞬间在我脑海中清晰浮现。

郑家本就是以土木营造起家的百年世家,其父更是当朝工部尚书。

让郑弘来承办此事,既是对其家族专业能力的绝对肯定,也是让他顺理成章出仕历练的绝佳机会。圣上这一步棋,走得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我看着谢允,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凛然的警觉。

这些世家子弟,他们或许不知道那只从京师飞来的信鸽,更不可能看到那张薄如蝉翼的绢布上写着哪几个具体的人名。然而,他们却能凭借着对朝堂格局的洞悉,对官场规则的熟稔,对权力运行逻辑的深刻理解,做出如此精准的判断。

他们就像是站在棋盘边最高明的棋手,即便看不清对手落在棋盘上的究竟是哪一颗子,也能根据整个棋局的走向、气势与脉络,精准地推断出那颗子的材质、分量,甚至是它落下后可能激起的千层涟漪。

我所倚仗的,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优势,是信鸽带来的信息差,是我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魔法”。而他们所倚仗的,却是千百年来浸润在血脉里的政治直觉与权谋智慧。

在这场波谲云诡的游戏中,我的“魔法”能让我看得更远、更快,却无法保证我永远不会被这些土生土长的权谋大师们,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追上,甚至反超。

任何一点点的轻忽与傲慢,都仍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林昭听了谢允的话,却像是被彻底打开了思路,他眼睛一亮,立刻接话道:

“照谢兄这么说,那北境的萧将军那边……是不是也会派人来?想必他们对这批乌沉木的渴求,比我们任何人都更甚吧。”

他的话音刚落,方才还暗流涌动的议事厅,气氛骤然一冷。

三郎君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端着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

谢允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思,随即化为一潭深水,不起波澜。

而何琰,则干脆垂下了眼帘,仿佛老僧入定,将自己彻底隔绝于这尴尬的氛围之外。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北境的萧将军,圣上的心腹大将,他的军队才是乌沉木最直接、最急需的使用者。

可是,他们不敢来。甚至,连想都不该去想。

因为要避讳。

这便是京师权力场中,那条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血色红线。

萧家,不仅手握抵御外敌的重兵,萧贵妃在后宫更是宠冠六宫,盛宠不衰。

外戚与将领,这两重身份叠加在一起,已经足够让任何一位帝王夜不能寐。

若此时,萧家再派人来染指乌沉木,染指南疆之势,将手伸向这批足以武装起另一支精锐大军的战略物资……那在圣上眼中,会是怎样一幅功高震主、意图不轨的可怕画面?

林昭大约也瞬间醒悟了过来,他意识到自己触碰了一个多么危险的禁忌。

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众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呐呐地闭上了嘴,将头低了下去。

堂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但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

那是一种触碰了权力禁区后,人人自危的死寂。

而我,是除了三郎君之外,唯一知晓全部答案的人,却只能像个哑巴一样,沉默地站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里。

我的心中反复回响着那三个名字:崔遥、何允修、郑弘。

崔家人,何家人,郑家人。

三郎君出自崔氏,崔家的嫡长子崔遥亲自来接手这份泼天功劳,理所应当,这是对自己人的犒赏。

何允修的到来,也是对何琰在南地拨乱反正的肯定。

郑弘的出现,是出于公事的考量,更是对工部系统的重用。

圣上的安排,看似随意,实则滴水不漏。

他巧妙地平衡了各方势力。

这便是帝王心术。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几乎要将人吞噬时,三郎君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评判任何人的猜测,更没有去安抚林昭的窘迫。

他只是将那份早已看过、象征着京师风暴的急报朝前推了推,语气依旧是那样的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无论谁来,我们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诸位,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起,我们便要开始筹备交接事宜了。”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躬身行礼告辞。

他们带着满腹的疑云与尚未消化的心事,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间令人喘不过气的议事厅。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我和三郎君。

我们都没有说话,但那份早已知晓答案的默契,却在我们之间无声地流淌。

新的风暴,确实要来了。

此刻,我是风暴中唯二能看清它走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