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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战的硝烟与血腥气,似乎还未从锦城上空彻底散去,就被咸腥的海风吹得无影无踪。上一刻还是惊心动魄的生死博弈,下一刻,却已是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三郎君将黑帆那伙海匪的老巢连根拔起后,并没有乘胜追击,继续去清剿海域里那些盘根错节的海匪势力。我明白他的考量,那些不过是癣疥之疾,真正的心腹大患,在锦城的刺史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朝堂。

真正的战争,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开始与何琰、林昭、谢允等人一道,着手整肃沈刺史死后留下的这个巨大的权力真空。

兵力、城防、海事……一桩桩一件件,千头万绪,却在他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地展开。

这其中,最微妙的一个人,便是王茂。

说他有大功,千真万确。

若非他领军歼灭海匪,并亲手格杀了逃逸的沈刺史,三郎君即便能赢,也必将付出更惨烈的代价,甚至可能让沈刺史的阴谋得逞,落下一个“逼反朝廷命官”的罪名。

可说他有污点,也同样无法辩驳。

毕竟他曾领兵刺杀过三郎君他们这批南巡官员。

虽然是以失败告终。

功过相抵,却又功过分明。

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全在圣上和三郎君的一念之间。

我清晰地记得,在沈刺史的尸身尚有余温的那个混乱夜晚,王茂在王婉仪面前,行了一个近乎匍匐的五体投地大礼。那不是下级对贵女的礼节,而是一个赌徒,在押上自己身家性命时,对最后一线生机的虔诚祈求。

王婉仪,王家,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吗?

在王氏一族因那本账册而在京师焦头烂额、自顾不暇的此刻,他们还有余力来保全一个沾染了污点的南域官员吗?

还是说,三郎君会摒弃前嫌,将这柄足够锋利、也足够危险的双刃剑,真正收为己用?

局势,因此而显得扑朔迷离。

王茂本人倒是极为清醒,或者说,他除了清醒,别无选择。

他主动交出了兵符与佩剑,将自己关入营中,静候审查。

他将麾下将领名册、兵力布防图、乃至军中各项积弊,都一一整理成册,双手奉上,姿态低得不能再低。他这是在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向三郎君展示他的全部价值与毫无保留的顺从。

三郎君接了过来,却未置一词。

整肃从军队内部开始。

一场无声的清洗席卷了锦城的军营。

一批与沈刺史关系过从甚密、或是被王茂指认在刺杀行动中态度暧昧的将领,被悄无声息地撤换、看管。而提拔上来的,却并非那些资历深厚的老人,反而是一批入伍时间不长,但在这次海战中悍不畏死、表现卓异的新兵。

在看到那份提拔名单时,我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我认出了其中好几个名字。

他们是当初我们离开陵海城时,三郎君亲自挑选、以各种名目安插进锦城军中的人。

他们就像是深埋在泥土里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沉寂,只待一场雷雨,便能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原来,三郎君早就开始布局了。

从他决意重返南境的那一刻起,这张网就已经在悄然编织。

陵海是他的根基,而锦城,从一开始就是他志在必得的囊中之物。

我追随他从边城来到京师,又从京师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我以为我看到了他全部的谋划,可每一次,他都能让我发现,我所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种感觉,让我既心安,又敬畏。

军务的整顿在雷厉风行地进行,但政务上,却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停滞。

沈刺史的位置,由谁来接替?按理说,如此重要的封疆大吏意外身故,京师应在第一时间派出接管之人,以安抚地方,稳定局势。

可是,没有。

一日,两日,三日……京师方面,竟是死一般的沉寂。

连三郎君的密训信鸽,带回的也只是各大士族之间暗流汹涌、互相攻讦的消息。

圣上迟迟未做决断,仿佛是要等着他们在那本账册掀起的惊涛骇浪里,先斗出一个结果来。

这片南境的天空,看似平静,实则正被京师的滔天巨浪远远地撼动着。

我们身处风暴的边缘,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

在这压抑而微妙的对峙期,刺史府中,两个身份特殊的客人——王婉仪和谢琅,倒也安分。

对于京师贵女而言,没有长辈陪同,没有正当名目,孤身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官署,本就是一件惊世骇俗之事。这足以让她们成为整个贵族交际圈的笑柄,甚至严重损害闺誉,影响未来的婚嫁。

所以,她们必须留在这里,等待京师的旨意,等待一个能让她们体面离开的名分。

王婉仪一如既往地沉静。

她每日待在分给她的院落里,弹琴,看书,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可我奉三郎君之命暗中留意她时,却发现她的沉静是一种伪装。

她看似在看书,可书页半天也未曾翻动一页;

她看似在弹琴,可琴音里却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焦虑与紊乱。

她更像是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雌豹,收敛了所有的爪牙,只是用那双看似温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笼子外的每一个动静。

她在等,等王家的消息。

相比之下,谢琅的存在,则像是一抹无意间闯入这阴沉画卷的亮色。

她似乎完全没有被这紧张的氛围所影响。

她竟换上利落的男装,央着谢允和林昭他们陪同,数次溜出刺史府。

我曾远远地见过一次。

在城外的旷野上,她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纵情驰骋。

海风吹起她束在脑后的长发,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京师贵女的矜持与柔弱,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飞扬的喜悦。

那种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她也会拉着谢允和林昭,混迹在锦城最热闹的街市里,坐在人声鼎沸的食肆中,像个真正的少年郎一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听着南来北往的商贾们吹嘘海上的奇闻异事,笑得前仰后合。

谢允和林昭总是带着几分无奈,却又无比纵容地陪着她。

或许,在这场令人身心俱疲的权谋斗争中,谢琅身上那份未经雕琢的、鲜活的生命力,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慰藉。

看着她,我有时会感到一丝恍惚。

同样是身处险境,王婉仪选择的是隐忍和算计,而谢琅选择的却是尽情地舒展和释放。

很难说谁对谁错,只是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谢琅那份飒爽与真实,确实比王婉仪那深不见底的沉静,要讨喜得多。

她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天边偶然出现的一道彩虹。

所有人都知道,这绚烂是短暂的,它预示着接下来的将是更加猛烈的风雨。

可在那一刻,你依然会为它的美丽而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