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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游走的时间里。

我看过最早的渔船靠岸,晨曦微光中,渔夫们的吆喝声,拉开渔市喧嚣的序幕。

也看过最晚的僧人,吹灭夜诵后的那盏灯,将满城灯火归于沉寂。

只留佛前一盏,在无边墨色中,静默地俯瞰着芸芸众生。

我曾淡漠地看着林昭、何琰、王婉仪她们策马或乘车,从我面前走过,她们言笑晏晏,却不知那张最普通不过的面具下,藏着的是怎样一双熟悉的眼睛。

有一次,王婉仪的马车甚至就停在我买糖葫芦的摊子前,她的侍女下来为她挑选新巧的珠花。我低着头,将脸埋在宽大的斗笠阴影里,听着她娇俏的声音抱怨着锦城的天气太过湿热,一边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酸甜的糖葫芦。

擦肩而过时,我能闻到她身上名贵的熏香,与我手中廉价的糖稀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诞又真实的对比。

我们明明身处同一个时空,却像是活在两个永不相交的平行的世界里。

仗着秋娘子教我的本事,我在锦城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获得了极大的自由。

那些上天入地的技巧,那些隐匿于人群的伪装,那些洞察人心的观察力,在此刻不再是为了执行任务,而成了我探索这个世界的工具。

我像一个幽灵,穿梭在锦城的每一个角落,品味着它每一寸的肌理。

如鱼入水,如入无人之境。

在陵海城和京师时,我尚且还有秋娘子无声的约束。

幼时她把服从植入我的骨髓,待我羽翼渐丰后仍不时的敲打我。

她的话语如同紧箍咒,时刻在我耳边回响,让我记得自己的身份与本分。

可到了锦城,秋娘子远在京师,三郎君又对我格外纵容,潜藏我的内心深处的现代灵魂开始渐渐觉醒,我开始初向往一种名为“自由”的,带着危险气息的滋味。

这种滋味像醇厚的美酒,初尝时甘冽,细品后却有上头的晕眩感,让我既沉醉又警惕。

那日,我结束了一天的游荡,回到下榻的院落,三郎君正临窗看一卷书。

夜色已深,院中除了巡夜护卫轻微的脚步声,便只剩下风过芭蕉的沙沙声。

我从院墙外悄无声息地翻入,落地时未发出一丝声响,如同飘落的叶子。

敛息屏气,走到他书房的廊下,才刻意加重了脚步,让他知道我回来了。

他坐在窗边,一身素色长衫,月光与烛光交织着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隽而又深沉的轮廓。他头也未抬,只淡淡地问:

“想去的地方,都去了?”

他问得如此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我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恭敬地垂首,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

说完,却又觉得不尽然。

于是,我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不完全是。”

“哦?”

三郎君终于从书卷中抬起眼,挑了下眉。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仿佛能看透我所有的心思。

我心中一紧,却还是如实道来:

“锦城最大的那座寺,我便没去。”

那座寺名为“镇南寺”,是整个南域香火最盛、规模最宏大的佛寺。

我曾数次在那附近徘徊,高大的朱红围墙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将墙内墙外的世界分割开来。墙外是喧嚣的市井,墙内是肃穆的梵音。

我能看到高耸的塔尖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能听到悠远的钟声在城中回荡,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

不止一次,我混在人群中,听那些虔诚的香客们谈论寺中的神典。

他们说,寺里供奉着一尊南海观音,是当年从一块巨大的沉香木中自然显化而成,能镇压海上的风浪,庇佑一方平安。

还有人说,寺里的住持是一位得道高僧,能预知未来,与神灵对话。

更有传闻,寺中每年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典礼,场面之恢弘,仪式之庄严,凡人若能有幸得见,便能洗去一身罪孽,获得神灵的庇佑。

这些传说,于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前世的我,生活在一个无神论主导的时代,所谓的祭祀,不过是旅游景点里供人观赏的表演。可在这里,在这个时代,祭祀是人们生活中最庄重、最神圣的一部分。

我好奇,真正发自内心的、对神明与天地的敬畏,会是怎样一种场景?

当成千上万的人怀着同样虔诚的心跪拜时,那股汇聚而成的力量,是否真的能沟通天地?

可是,我不敢进去。

寺庙是清净之地,更是神佛注视之所。

我这样的人,手上沾过血,心中藏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秘密,行走在阴影里,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我怕我身上的血腥气会玷污了那里的宁静,更怕那无处不在的神佛目光,会洞穿我所有的伪装,看透我来自异世的灵魂。

我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只拣选了最稳妥的言辞对三郎君说:

“我想去,可不敢去。那样的寺庙,守卫森严,非寻常香客可随意游览。而且,听说那些大型祭祀,也是要有机缘才能看到。若只是看看寺庙和僧人,也没什么意思。”

三郎君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他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摩挲,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嗯……”

他沉吟了下,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仿佛我的话并未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我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却也觉得理所当然。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南域的乱局,沈家的残余势力,海上的匪患,京中的风云变幻,桩桩件件都压在他的肩上。

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又怎会让他费神。

我安静地退到一旁,重新隐入阴影之中,做回那个沉默的、没有情绪的护卫。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芭蕉的声音,和三郎君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

我以为这件事,便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连一丝涟漪也未曾激起,便已沉入了潭底。

然而,我终究是低估了三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