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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尖叫之后,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海匪中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

“妈的,有鬼!”

“是谁在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叫骂声、惊呼声、兵刃出鞘的摩擦声,瞬间响成一片。

原本死寂的甲板,顷刻间乱成了一锅沸粥。

海匪们背靠着背,警惕地环视四周,每个人都将身边的人视作潜在的敌人。

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也成了最致命的毒药,它让猜忌和恐惧疯狂滋长。

我看见离我不远处,一个壮硕如熊的海匪猛地推开身边的人,怒吼道:

“是不是你?!”

那瘦小海匪本就紧张,被他这么一吼,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辩解“不……不是我……”

“放屁!刚才就你离我最近!”

“砰”的一声,那是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

混乱的阀门一旦被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原本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推搡,迅速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被误伤的,帮亲不帮理的,或者纯粹是想借着由头发泄心中积压的恐惧和暴躁的,全都加入了战团。船就这么大,十几条汉子在甲板上扭打起来,狭窄的空间让场面显得愈发混乱不堪。船身随着他们的动作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内讧给掀翻。

“都住手!”

一个沙哑的声音怒吼道,是这条船上的头目。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黑熊,从船头冲了过来,试图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人群。

“都他娘的不要命了?!想死是不是!”

然而,他的镇压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恐惧和猜忌是最好的催化剂,一旦发酵,理智便荡然无存。

没有人听他的,咒骂声、闷哼声、骨头碰撞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在这艘亡命之船上奏响了一曲混乱的乐章。

我不动声色地往船舷边退了两步,避开了混乱的中心。

还利用几个小机会给他们的混乱添了几把火。

我的心跳得很快,既为何琰计划的顺利展开而感到一丝振奋,又为这无法预料的走向而捏着一把冷汗。暂时不知何琰有何具体谋划,但目前制造混乱,打乱船队的行进节奏,显然是他在创造着机会。

而眼下,他的目的似乎正在达成。

我们这条船的异动,很快便引起了左右两艘船的注意。

它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船头调转,像两头警惕的鲨鱼,向我们这边靠拢。

昏暗的马灯光芒在晃动的水波间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影。

“喂!黑鬼张!你们那边怎么回事?”

隔壁船上传来了粗声粗气的喊话,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和警惕。

我们船上的头目无暇回答,他正被一个红了眼的匪徒死死抱住腰,动弹不得。

如此一来,我们这艘船几乎陷入了停滞的状态,而左右两翼的船只为了观望,也放慢了速度。整个船队原本严整的、如鬼魅般在黑夜中穿行的队形,瞬间出现了豁口和迟滞。

我能感觉到,缀在远处的两艘小船,也就是明面上护航兼看押的那些军士的船,正在慢慢地靠近。更远的地方,他们护航船的轮廓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若隐若现。

时机似乎正在成熟。

只要再乱一点,再久一点,当后面的船靠得足够近。

如果能来几把火,就能制造更大的混乱。

我们可以顺利出逃。

也能吸引来附近海域巡航的官船。

可是,如果他们来得不够及时呢?

这船乌沉木怎么办?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现。

我甚至已经开始在脑中推演,一旦水师合围,我该如何在第一时间脱身。

何琰依旧沉默着,他的身体微微侧着,目光似乎也投向了那片更深的黑暗。

我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紧绷的气息,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破局时刻。

然而,南域的夜,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顺着何琰的谋划发展下去时,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之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所有的嘈杂。

“咻——”

那声音不像是风声,更像是一条毒蛇吐信,带着冰冷的杀意,精准地找到了它的目标。

我眼睁睁地看着一道寒光,如流星曳尾,从后方护航船的方向激射而来。

它越过几十丈的海面,越过摇晃的船身,精准地钉在了一个正挥拳打得兴起的匪徒后心。

“噗嗤。”

那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海浪声覆盖。

但它带来的结果,却重如千钧。

那个匪徒的动作瞬间凝固了,他脸上的狰狞还没来得及褪去,就化为了一片茫然。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沾着血的箭簇。

“呃……”

一声短促的闷哼,他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前倒下,溅起一小片血花。

这还没完。

“咻!”“咻!”

又是两声同样迅疾、同样致命的尖啸。

另外两个打得最凶悍的匪徒,一个被利箭贯穿了喉咙,另一个被射中了太阳穴。

他们甚至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浑身一软,颓然倒地。

鲜血汩汩地从伤口涌出,迅速在乌黑的甲板上浸润开来,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海风的咸腥,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汗臭和鱼腥。

三支箭,三条人命。

整个甲板,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神降临般的寂静。

所有仍在撕打、推搡、咒骂的海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所有的动作都僵在了那里。有人还高举着拳头,有人还揪着对方的衣领,但他们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表情——极致的恐惧。

他们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望向那三具尚在抽搐的尸体,又望向身后那片深沉的黑暗,望向那艘射出利箭的护航船。

他们终于清醒了。

一时的口角之争,一时的怒火上头,在冰冷而高效的死亡面前,是何等的可笑与不值一提。性命,原来是如此脆弱的东西。

我的后背也窜起了一股寒意。

太快了,太准了,也太狠了。

那些护航的军士,根本没有靠近盘问的打算,也没有鸣箭示警的耐心。

他们只是在远处,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抹去了三个“麻烦”。

他们甚至不需要看清目标是谁,只需要判断出谁是混乱的中心,然后,予以清除。

这是何等森严的纪律,又是何等漠视人命的行事准则。

他们不是护航的军士,他们是手持屠刀的狱卒,而我们脚下的这几艘船,就是一座移动的海上囚牢。任何试图扰乱秩序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抹杀。

何琰制造的混乱,初见成效,却在转瞬之间,被对方用一种更血腥、更有效的方式,重新夺回了主控。这盘棋,对方的棋风,比我们预想的要凌厉霸道得多。

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何琰。

在这片因死亡而凝固的死寂里,隔着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我们的目光穿透昏暗,精准地撞在了一起。

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我看到了一点熟悉的火星。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上次的密林,同样是生死一线,同样是在一片混乱中,于火光里遥遥对视的那一刻。我曾以为,那样的瞬间转瞬即逝,只有我一人记得。

但此刻我忽然明白,对于我们这样在黑暗中行走的人,有些目光的交汇,本身就是一种无需言说的盟约,一旦烙下,便再也抹不掉。

我没有回避。

因为我读懂了他眼神里的讯息——计划有变,但棋局未死。

在这艘被绝对武力震慑的海上囚笼里,我们不仅是彼此唯一的同盟,更是被缚在同一条绳上的两个人,面对着同样冷酷无情的屠刀。

多一份互助,便多一分微弱的胜算。

我的身份,在这场生死危局中,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向他彻底显露。

这或许,便是宿命。

甲板上,残存的海匪们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一个个松开了手,默默地退开,与身边的人保持着距离,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后怕。

船上的头目脸色煞白,他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嘴唇哆嗦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隔壁那两艘船,显然也看到了这血腥的一幕。

他们不再喊话,只是默默地调转船头,重新跟上了最前方那艘领航的船只。

很快,我们这条船也重新扬起了帆。

几个海匪在头目的呵斥下,战战兢兢地将那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拖到船边,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漆黑的海里。几声“噗通”的落水声后,海面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船队再次恢复了那种鬼魅般的寂静,在暗夜里无声地鼓帆前进。

只是这一次,空气中的紧张和压抑,比之前浓烈了十倍。

再也没有人敢交头接耳,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生怕一点点声响,就会为自己招来一支来自黑暗中的夺命利箭。

我站在船舷边,海风吹起我的发丝,带着南域特有的、混杂着水汽与不知名草木的微腥气息。我的心却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我悄悄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何琰。

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

可是他的身形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但我能感觉到,他原本紧绷的身体,此刻反而松弛了下来。

那不是放弃的松弛,而是一种将所有锋芒都收敛于内的、更深沉的静默。

他一定也明白了。

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群亡命的海匪,更是一股组织严密、手段酷烈的庞大势力。

他们用金钱和货物驱使着海匪,又用绝对的武力和死亡来掌控他们。

今夜,他只是想投石问路,却探出了一头潜伏在深渊中的、远比想象中更加狰狞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