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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下这药婆,不仅仅是因为那一丝恻隐之心,更是作为一个暗卫的本能——在这个充满杀机的局里,多埋下一颗种子,未来便多一分生机。

我转过身,不再停留。

脚尖轻点树梢,身形拔地而起,如同一只黑色的夜鹰,掠过这片充满了苦难与罪恶的流放地。

直奔沧江的这道天堑而去。

我施展轻功,在林间疾驰了一夜。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耳边传来了轰鸣的水声。

那声音初听如闷雷滚走,越近则越似万马奔腾,震得脚下的岩石都在微微颤抖。

拨开最后一层湿漉漉的芭蕉叶,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知道沧江之险。

可从未接到过任务需要克服这道险。

如今,它横在了我的面前。

沧江,横亘在南境与西境之间的一道天堑。

江面宽阔得令人心生绝望,浑黄的江水夹杂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和枯木,像一条发怒的黄龙,在两岸高耸入云的峭壁间咆哮翻滚。

这里的水流之急,远非京师那些温婉的河流可比。

我看过地图,从此处往上游三十里,往下游五十里,皆是如刀削斧凿般的绝壁,飞鸟难渡,猿猴愁攀。

要想过江,唯有眼前这一处。

这是一片由乱石堆砌而成的滩涂,勉强算是个渡口。

江水在这里因为河道的突然变宽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回旋湾,水势看似稍微平缓了一些,但那水面下暗流涌动的波纹,逃不过我这双练武之人的眼睛。

若是寻常商旅,看到这般恶水,早已望而却步。

可那些走私乌沉木的亡命之徒,偏偏选了这里。

这险,是常人的死地,却是亡命徒的生门。

西境那位雍王,便是在这刀尖浪口上,凿通了野心的输血管。

世事往往荒谬,一场足以令王朝崩塌的沉疴,最初往往只起于一个未曾设防的微小入口。

眼前这危危一渡,便是那处致命的病灶——毒素由此无声渗入,待到痈疽溃烂之日,坏掉的,怕是整个朝局的根基。

我收敛气息,将身形隐匿在一块巨石之后,观察了许久。

偌大的江面上,空空荡荡,唯有一叶扁舟,孤零零地系在滩涂边的一根枯木桩上。

那船极小,通体漆黑,用的木料似乎经过特殊处理,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铁光。

船头坐着一个老翁,身披蓑衣,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旱烟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他看起来就像这江边随处可见的渔家翁,但我知道,绝非如此。

在这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一人一舟,独守江口。

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我将那枚竹牌藏入袖口的暗袋。

从巨石后走出,步履沉稳地向那渡口走去。

那老翁仿佛没看见我一般,直到我走到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他才缓缓吐出一口青烟,烟雾瞬间被江风吹散。

“老人家,我要过江。”我拱了拱手。

老翁没有抬头,只是用烟杆敲了敲船舷,发出“笃笃”的脆响。

“今日风大浪急,龙王爷不收客,客官请回吧。”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江风吹了几十年的老树皮摩擦发出的声响。

我从怀中掏出一块成色极好的金子,轻轻放在船头的木板上。

这金子,在南境足够买下一条不错的渔船。

“家中有急事,需往西边寻亲,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

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诚恳而焦急。

老翁瞥了一眼那金子,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纹,终于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

那绝不是渔夫的眼睛,那是一双杀过人、见过血,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过的眼睛。

“寻亲?”

他冷笑一声。

“西边那是吃人的地界,客官去了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这金子虽好,但也得有命花。老头子我不想造孽,不渡。”

说完,他竟闭上眼睛,不再理我。

看来这渡口,守的不是生意,是规矩。

我没有再说话,身影却在原地淡去。

一瞬间,系在木桩上的缆绳毫无征兆地断了。

失去牵引的乌篷船瞬间被激流卷向江心,老翁大惊失色,本能地去抓身侧的长篙想要稳住船身。

然而,我不知何时已立于船尾,看似轻飘飘地一按,却借着江水回旋的离心力,用一种极其刁钻的巧劲,将长篙往回一拨。

原本失控的船头竟奇迹般地贴着暗流滑过,稳稳停在了漩涡边缘。

这一手,既是夺船的威胁,也是驾驭的展示。

老翁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惊骇。

“既知我有手段夺船渡江,便知我非寻常客官。”

我松开长篙,退至一旁,声音清冷如刀。

“开个价吧。”

老翁站起身,身形虽然佝偻,却如苍松劲柏般稳固。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中的警惕更甚。

“这条江上的规矩,不是金子定的,也不是拳头定的。

客官既然有功夫,就该知道有些路,不是谁都能走的。”

他伸手一指身后那滔滔江水。

“看清楚了,这水底下埋了多少不知天高地厚的鬼魂。

没有‘路引’,便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头我也只当没看见。”

路引。

我心中一动,看来之前的推测完全正确。

这看似普通的渡口,实则是西境走私网络的一处关卡。

他们防的不仅是官府,更是江湖上的各路探子。

我不再多言,右手缓缓探入袖口。

老翁的身体瞬间紧绷,似乎以为我要拔兵刃。

然而,当我的手伸出来时,掌心中躺着的,是一枚被磨得油光发亮的竹牌。

竹牌上,那个古朴的花纹,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老翁的目光落在竹牌上的瞬间,原本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眼中的敌意与警惕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带着几分恭敬却又夹杂着探究的神色。

“原来是聂老哥的信物。”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烟杆别在腰间,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客官既然有这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还要拿金子来羞辱老头子?”

我收起竹牌,淡淡道:“江湖险恶,不得不防。这竹牌也是故人所赠,不知竟有如此分量。”

老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再多问。

干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多嘴打听。

既然有信物,便是“自己人”,或者是“自己人”认可的客人。

“上船吧。”他解开系在木桩上的缆绳,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人。

“既然有这牌子,这趟江,老头子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把你送过去。”

踏上船头,脚下的触感传来。

这船底极厚,否则在这湍急的水流中根本稳不住。

“坐稳了!”

老翁一声低喝,手中的长篙在岸石上用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