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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洗,清冷地泼洒在这片隐秘的山谷之中。

巨大的天坑宛如大地张开的一只巨眼,深不见底,幽暗中透着令人心悸的凉意。

这时,一阵整齐而沉闷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沙——沙——”

那是衣物摩擦的声音,伴随着鞋底踏在碎石地上的声响。

有一队人马,从来路有秩序地缓步而来。

是换防了。

我和何琰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

我们像两缕轻烟,悄悄地向墙角更深的阴影滑去。

那里墙外大树林立,巨大的树冠像伞盖一样遮蔽了月光,树影婆娑,斑驳地落在营内的空地上,是天然的藏身之所。

我脚尖点地,身形未起风声,已然贴近了墙根。

何琰紧随其后,身法飘逸。

可是,就在我们刚站稳身形,意外陡生。

我们的生人气息,对于鸟兽而言依然敏感。

身后墙角的灌木丛中,一只栖息的夜鸟似乎感受到了我们逼近的杀气与陌生气息。

“扑棱——”

它受了惊,张开翅膀,本能地想要往大营内部的光亮处飞去。

那一瞬间,我的头皮猛地一炸。

这只鸟如果往里飞,发出了响声,甚至只是影子的晃动,那队正在交接换防、警惕性最高的军士必然会看向这边。他们手中有火把,有强弩,一旦目光投射过来,这片阴影将不再是保护伞,而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绝不能让它飞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我能清晰地看到那只鸟张开的翎羽,看到它爪子离开树枝的瞬间,甚至能听到它喉咙里即将发出的惊叫。

来不及拔刀,刀光会反光。

来不及出暗器,破空声会惊动高手。

我不假思索,右手如电般探向身侧的灌木,两指轻捻,摘下一片厚实的阔叶冬青树叶。

手腕微抖,那片树叶化作一道残影,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无形的线。

没有凄厉的破空声,只有极细微的、仿佛风吹落叶的轻响。

就在那只鸟刚刚腾空半尺,尚未飞出阴影范围,那声尖叫即将冲破喉咙的刹那——

树叶精准无比地切过了它的咽喉。

“噗。”

一声极轻微的闷响,像是熟透的果实坠落泥土。

那只鸟连悲鸣都未及发出,扑棱着翅膀的动作戛然而止,就直直地落向地面。

与此同时,换防的那队军士正好走到近处,领头的校尉重重地顿了一下长枪,大喝一声:“立定!”

“喝!”众军士齐声应和,衣物和声音作响。

这股声浪,完美地、天衣无缝地掩盖了飞鸟坠地那微不足道的动静。

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渗出一层冷汗。

好险。

这并非什么神仙术法,而是实打实的、用无数血汗堆出来的杀人技。

多年前,在秋娘子那暗无天日的密训中,我曾无数次被扔进深山老林执行任务。

为了在不惊动任何目标的情况下清除惊鸟,隐藏自己的行踪,我曾日夜苦练此术。

那时候的手指,常被锋利的叶片边缘割得鲜血淋漓。

手腕练到肿胀青紫,连筷子都提不起来。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

我浑身湿透,趴在泥泞中,手中捏着一片湿透的竹叶。

在十步之外,一只受惊的云雀正欲起飞报警。

我屏息凝神,出手如电,竹叶穿过密集的雨帘,精准地削断了那云雀的脖颈。

向来吝啬言辞的雁回,就站在雨里。

他看着那只坠落的飞鸟,难得地在面具后挑了挑眉,低沉地吐出两个字:“不错。”

自那以后,“飞花摘叶,俱可伤人”,便成了我压箱底的绝活。

这也是我身为影直最骄傲的锋芒,是我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活下来的依仗。

可是此刻,我将这个绝活,毫无保留地露于何琰的面前。

虽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亦是身为影直暗卫的大忌!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想起了那日在洞中,何琰和林昭信誓旦旦地说,离了那密林,必定对我的一切守口如瓶。

会吗?

世家子弟的心思最是深沉难测,他真的会视而不见吗?

我不自禁地转头看向何琰。

他离那只鸟坠落的地方最近,仅有一步之遥。

方才那一瞬,我能感觉到他也已蓄势待发,显然也是意识到了危险,只是我的出手比他更快,更诡谲,更匪夷所思。

此时危机尚未完全解除,我顾不得多想,向他打了个手势,眼神示意:处理一下,扔出去。

这大营管理森严,军纪极重。

明日天亮,若有巡逻军士在营墙内侧发现一只非自然死亡、且脖颈处有平整切口的死鸟,定会引起怀疑。

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暴露出有人潜入过的事实。

必须把它扔到墙外密林里,那里野兽众多,瞬间就会被吞噬,或者伪装成自然掉落的假象。

何琰似乎还在发愣,但我那个手势让他回过神来。

他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弯下腰去。

没一会,那些军士换防完毕,整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向着营地另一侧巡视。

火光渐远,黑暗再次像潮水一般笼罩了这片角落。

我们也必须立刻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我正欲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何琰握着那只死鸟,身形竟然僵住了。

我明显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

那是一种混杂了极度的震惊、深深的疑惑,以及某种压抑不住的颤栗。

他……怎么了?

一只死鸟而已,何至于此?

我心中那根弦再次紧绷起来。

却见何琰猛地抬起头,借着月色和远处微弱的火光,我看清了他的脸。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润笑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俊脸,此刻竟有些苍白。

他的目光穿过黑暗,直直地刺向我。

那里面翻涌着错愕、炽热,还有一种不可思议。

那眼神烫得我心头一跳,竟让我产生了一种想要逃避的冲动。

我情急之下露出的这一手,是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他认出了这招式?

不可能。

这是影直内部的高阶杀人技,见过这招的人,大多都已经变成了尸体。

他并没有按照我的示意将鸟扔出墙外。

相反,他做了一个极其反常、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举动——

他迅速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将那只沾着血迹的死鸟,连同那片深深嵌在伤口中、尚未取出的冬青树叶,一并揣进了自己贴胸的怀里。

我眉头微蹙。

何琰出身世家,素来爱干净,且行事最讲究逻辑与分寸。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我想开口询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走。”他的声音低不可闻。

此时身处敌营,危机四伏,确实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不管他发什么疯,先离开这里才是正道。

我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点了点头。

我们按原路滑了回去,身形如壁虎游墙,悄无声息地翻出了大营的高墙。

只是这一次,跟在他身后的我,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心中却多了一层从未有过的迷雾。

那片叶子,那只鸟,究竟触动了他哪根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