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钱守道正在汇报春耕的准备情况。
护国公，按照计划,二月初五开始春播。种子已经精选完毕,农具也备齐了。只要天气不出问题,今年的收成应该不会差。
卢象升点点头：很好。开荒的进度如何?
五千亩荒地,已经开了三千亩。剩下的两千亩,预计二月底能完成。
辛苦了。卢象升看向杨国柱,杨总兵,开荒的民夫可有怨言?
没有。杨国柱道,以工代赈,每天二升米,外加五十文钱。百姓们抢着干。
正说着话,王文义忽然站了起来。
众人一愣。
王文义走到厅中,单膝跪下,抱拳道:护国公,属下有一事,憋了很久,今日必须说。
卢象升皱眉:起来说话,跪什么?
此事重大,属下不敢不跪。王文义声音洪亮,请护国公为护国府计,尽早考虑继承人之事!
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杨国柱、程文炳对视一眼,也跪了下来:请护国公三思!
诸葛青云叹了口气,也缓缓跪下:护国公,文义所言,正是某这几日想说的。
钱守道、赵文华、胡志远等人,纷纷跪下。
一时间,议事厅里只有卢象升一人还坐着。
他沉默了。
良久,他摆摆手:都起来吧。
护国公若不答应,属下不起!王文义倔强道。
卢象升苦笑:你们这是逼宫?
不敢。诸葛青云道,只是此事关系护国府存亡,不得不提。护国公今年四十有一,正当壮年。但万事需有备。若护国公有不测...
某等人只服护国公。王文义打断道,若无继承人,将来必生大乱。
钱守道推了推眼镜:而且护国公无后,百姓会担心护国府不能长久。这对民心不利。
赵文华也道:某虽是教书的,不懂军政。但某知道,无论朝代还是势力,都需要传承。护国府若无继承人,如何让百姓安心?
卢象升看着眼前这些跪着的文武官员,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们说得对。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原本以为可以等平定天下再说,但现在看来,他的部下们已经等不及了。
诸位的心意,某明白。卢象升缓缓道,都起来吧,某答应考虑此事。
众人这才起身。
王文义松了口气,但还是说:护国公,某知道您心里还惦记着林夫人。但...人死不能复生。护国府需要您,七万百姓需要您。
卢象升沉默片刻,开口道:林氏,礼部侍郎林涛之女。知书达礼,贤惠温婉。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崇祯八年,京师瘟疫,林氏染病。某当时在前线,等某赶回去,她已经不在了。
膝下无子。原有一女,三岁时夭折。
之后某忙于军务,未曾续弦。
议事厅里一片安静。
众人都知道卢象升丧妻,但不知道详情。今日听他亲口说出,才知道当年的凄凉。
诸葛青云轻声道:护国公,续弦之事,宜早不宜迟。
王文义粗声粗气道:要某说,就该娶个能生养的!多生几个儿子,护国府才能长久!
钱守道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某倒觉得,护国公应该娶个有见识的,能帮护国公分忧。
胡志远咳了一声:某听说,王家有意联姻。王维翰有个女儿,年方十八,知书达礼,模样也不错。若护国公有意,某可以去探探口风。
卢象升摆手:此事容后再议。眼下春耕要紧,莫要因私废公。
众人见他松口,也不再逼迫,纷纷告退。
诸葛青云却留了下来。
护国公。他等众人走远,才低声道,某知道您心结何在。
卢象升一愣:何意?
您是怕...诸葛青云盯着他,新夫人不能理解您的理想,不能支持您的改革。
卢象升沉默了。
诸葛青云果然了解他。
作为一个穿越者,卢象升最担心的不是娶不娶妻,而是娶什么样的妻。
若只是为了传宗接代,随便找个女子即可。但他要改革,要建立新制度,需要的是志同道合的伴侣,而不是传统的夫人。
所以某建议。诸葛青云道,不如在护国府内部选。那些支持改革的人家,必有知礼明义的女子。她们在护国府长大,见过改革的好处,也能理解您的理想。
卢象升看着他,忽然笑了:青云,你倒是想得周到。
某只是为护国府计。诸葛青云道,王家虽然富裕,但他们的女子,终究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未必能适应护国府的生活。
而且。他压低声音,王家投资护国府,是为了赚钱。若再联姻,护国府就会被他们渗透得更深。这对护国公不利。
卢象升点点头:某明白了。此事容某再想想。
诸葛青云拱手告退。
卢象升独自在议事厅坐了很久。
天色渐暗,他才起身回到书房。
书房里,墙上挂着一幅画像。
画中女子,眉目清秀,神态温婉,正是林氏。
卢象升站在画像前,看了许久。
林氏。他轻声道,某对不住你。当年若不是某在前线,或许你不会...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窗外传来学堂读书的声音。
人之初,性本善...
其中就有翠儿的声音,清脆响亮。
卢象升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学堂。
灯火通明,书声朗朗。
这是护国府的希望,也是他的理想。
护国府需要继承人。他喃喃道,但继承的,不只是位子,更是理想。
林氏,某会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不为别的,只为让护国府的理想,能够延续下去。
他转身,在书桌前坐下,摊开纸笔。
崇祯十四年二月初三,诸将劝某续弦。某虽不愿,但知此事不可再拖。
护国府已有七万人口,一万两千军队。根基虽稳,但前路漫长。
某需要一个伴侣,不为儿女情长,只为理想传承。
写到这里,他停了笔。
窗外,夜风吹过,旗帜猎猎作响。
远处,王文义正在校场训练士兵。
立正!齐步走!
口令声此起彼伏。
卢象升望着窗外,忽然想起一句话:
一个人可以走得很快,但一群人才能走得更远。
而一个理想要延续,需要的不只是一群人,还需要一代又一代人。
他合上日记,吹灭了灯。
明日,还要去视察春耕。
继承人的事,容后再议。
但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提上了日程。
逃避不了,也不该逃避。